六点钟,我独自走了出去。
第一个感觉就是天色比平时灰黯,抬头一看,昨天那些魁伟壮丽的雪墙和Manaslu雪峰已不见踪影,消失了,在一夜之间。
我朝着Upper Pisang的村子走去,风很静,气温不算太寒冷,只是天空一片白茫茫,翻滚的散云笼罩着紧贴环绕的群山。
我走过吊桥,泥路逐渐攀升,我当然没有走到村子的念头,只想走一段,再看看雪墙与雪峰最后一眼。可惜,它们都离开了,一路上经过好几棵光秃秃的小红莓,枝桠四处伸延,张牙舞爪,在这荒凉灰冷的清晨里显得格外落单,孤独。
就在我聚焦镜头拍照的时候,脸上感觉有微细的固体轻触,我一时无法确认是雨还是霜,再看近距离的山峰有急速飘移的云海正在汹涌澎湃,我便快步走回客栈。
一进到客栈之际,雪花便飘了下来。
之后,飘雪就不曾停歇。
早餐过后,我们再提起背包,七时四十五分左右便离开了客栈,尽管雪絮依然急慌慌地泻溅。那时,路上已经开始堆积薄薄的雪层,屋顶上,木栏上,机车上,都有雪层覆盖着,可见这场雪有多大。
就在我们走到朝往Manang的公路时,几乎整个路面已经被皑皑白雪铺盖,它还留下几行脚印,那是比我们预早离开的健行客所留下的。
开始的时候,飘雪仿佛有趋缓的局势,但走了一段路之后,它却下的更密集了。我的山导走在前面,我默默跟在后面,大家都没说话,周遭一片死寂,雪片在眼前以各种姿态纷飞,泻落。
我偶尔抬头一看,弯曲起伏的马路已经变成一个白丝带,三两行凌乱无序的足迹深浅不一,仿佛是独自跨步走下去一样。
背包的重量盘踞在肩膀上,四天之后,感觉不是那么沉重了,它恰似已经开始和背部衔汇成一体。其实这并非是背包重量减轻了,或是自己的肩肌坚实了,而是当我们不断重复某一种同样的举动时,身体就逐渐的接受它的存在,对它有了一种包容。
我继续一步一步前进,如柳叶般大的雪片在眼前以某一个斜度慌忙飘落,看着看着却觉得这就像慢动作的大雨,唯一的差别是大雪无声。
雪,坠击在地上,在路旁的岩石,在松树的枝叶,都是那么安静,如果大雨是一个狂躁的莽夫,那么大雪就是一个羞涩的闺女。
我们在这寂静震耳的天地向前跨步,每一踏步都砸响了踩碎雪层的刺耳声音,嚓嚓地爆裂,这是唯一的噪音,偶尔松树枝叶上的积雪无法负荷了,一大块的积雪便会坠跌下来,一声短促的沙沙声响。
山导每走过一段路,他便停在树下,我会走过去,我们互相把淀积在背包和帽子上的白雪挥扫下来,然后踢一踢树身,把堆积在鞋尖的雪块甩掉。
就这样的,我们继续踏雪走在这条迤逦蔓延的马路上,穿越广袤莽莽的松树林,每一棵松树以宏伟的姿势并排挺立着,由于没有刮风,它们宛若笔直地站立成长着针叶的巨人,违抗着大雪的侵袭,承受着那锥心的冷冽,而我们两个瘦小的身影,在这浩瀚淼淼的天地之中,就如两个黑点缓缓蠕动,其实有血有肉的人类,只要和自然对峙,顿时都变得那么渺小,卑微。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半,眼前终于出现了Humde村庄的拱门,山导对我说:我们找个茶馆停下来,然后再决定是否要继续走到Manang。我没有异议,我深晓在暴露于类似的寒冬之下,时间太久了就会患上低温症,对性命存有风险的。
我们走过了几家还未营业的茶馆,才来到一间有顾客在餐室内抽烟的客栈,我们走了进去,结束了近乎三个小时在雪地上徒步的远行。
注:我们之后就打消抵达Manang的计划,大雪延续不止直到入夜。
-写在从Lower Pisang健行到Humde Village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