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晚风纠缠在剑兰泅浮在枫皇飘翔在
海蓝的忧郁蹀踱在爱情出发在午后
的蝉声回旋在椅子汹涌在耳语缓步
在鱼状的云尾绽开在舞姿被精装在
春天沸腾在月光的苍白哭泣在声音
沉睡在快乐翻种在叉匙交击在时间
的齿轮扣锁在车辆滋长在饥饿的皮
靴手淫在眼神互相造爱在我惊醒在
----------
一九九五雪白的 左臀上的那颗
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
胎痣 黑而且诡异
与一束幼稚的须发
四处张望
空气
II.
醒来 醒来于静谧冷冽的唇边 眼睫
睁开的感觉 舒缓地回流在漆黑的
礁湾 幽浅而微凉 试图以
顽暴的水影层层 覆盖我 茧缚我
这是生命局部化刺痛的重量与节制 搜
索日子欲扇展的羽翼 睡去 如果
分针能滴成时间的飞鸟 没有 确实没有
每一只鸟都能抢啄快乐而飞去 因为
地球某张窗口会依然执着地缄默 因为
窗 是唯一解构失准的自由 窗
是月光可以圃植于墙上的青苔
没有声音或动静 包括青苔的光
继续褪化 在每一次伸手的速度之外
保持不可触及的灼烫 过后 学生车
运输一头头的倦意 高照灯的晕黄
在窗前一闪即逝 晨笛穿透墙面赤裸的
苍白 继续褪化 直到留下来的 是
碎花式的体温 让希望预感它的遥远
那是七时许梦的花园
七时半左右 我翻身 胡子
在枕边闲聊 关于刮剃刀的贪婪
III.
每一撮七时半的胡子 愉悦地 仍旧
繁殖到瓷制的洗手盆上 等待浴澡
我抬头 把上半身交给镜子 反射映像
不能不存在 譬如影子便是永不衰败的
形体 指甲及贝齿呢 牙膏沫
在口腔自童年蛰居到现在到未来 利刃
一片片不定形地修剪指甲如剪辑抽长
的岁月 然后我想到毛巾 毛巾
可以抹掉眼角的鱼尾纹吗 它一样地
存在 只为了潜入更濡湿 更嚣器的
河床 喋食光阴的鳞片 刮剃刀呢
它只能纯粹胁惧胡子 凋萎 其实是
更壮丽的死亡风格 一种无法闪避的
极限的 悸慄 而我
不愿去发觉 甚至提及
我始终没有发觉 月历上裸女的
丰乳 正睥睨地嘲虐着清纯的
正月
IV.
拨开黑发 拨开1/4世纪烛光的火焰
在风中 以红舌舔撩岁月的阔背………..
如果分针能滴成时间的飞鸟 让我
便让我回头重捡鼓翼扑落的白羽 在
每一座离起 迴天飞去的阳台
花蝴蝶曾经来过 以采蜜的手势 云
曾经牵着蔚亮的天空下来 蹀踱于
受伤的夜色 曾经用血丝凿刻晦暗的
浮雕 甚至竖琴 也曾经以完美的倒立
向生活放歌 那些存在与可能存在的
有些来了 又走了 还未发生的呢
阳台什么也留不下 只有几页光与影
草草抄摹的笔记 暮色偶尔来耕读
那些空空洞洞 空空洞洞的
字迹
还未发生的呢 是不是
都匿藏在每一面会说话的钟里边呢
当时 风 矫捷地游过街边整排
低矮的灌木丛 扭卷的鲜绿在发梢
吃吃地窃笑 掌状的阔叶抿嘴 不愿
出声 细碎的跫音敲击着灰砖块的
胸膛 砖块在橱窗前注视着尘埃的盘旋
瞥见墙角四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一九六五
我站着 只听到一潮潮时间
破洪般溅泻的声音
V.
我时常深入考究一双筷子的设图
腕力之重点和关节控制的解说 当
面对一碟清蒸白鲳鱼时 便懂得
如何挑刺 除鳃 去骨 所以我说:
活着 就不得不停斥弃瞬觉 幻像
及丛丛不可名状的闪灵 除了双层
无蛀的牙齿 舌头的记忆往往只能
保存一块三角形的生日蛋糕 酸涩的
红草莓 与一群嗜甜的蝼蚁 怎么办呢
所以我只好信任半截身影 沿街游逛
时让太阳推倒 刺探地面的温度
同时蒐集同等的热能 在门槛
摺叠收妥 加以谨慎封密 预备
漂浮不定的冬天
活着 原是一场生命继续前进的
滚动……….。
VI.
我在想 是的 我一直阻止自己去想
自砾石耳鼻的孔窍茁芽 木麻黄
遽速繁衍 成形 那是一座盈溢智慧
的迷宫 枝与叶砌筑于黑夜的广场
方向四处蹓跶 重复交叠而厮鬥 有
一只蛾 琉璃般的薄翼翕过年龄
脆弱的废墟 逼近黑夜的簷宇 窥视
一枚疾疾游走的火光 而我 一只阻止
自己去想 关于蛾的身世 关于
火光延续呼吸的面积 体温的暖度
诱惑揣测式的飞行 其实 迷宫的每一个
转弯都是危险的 盲目催促遗忘
不断贲涨 转弯的瘾欲 唆使更
极杀伤力的飞行 充满悲壮的
美丽
我想 是的 我一直阻止自己去想
去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未来的迷宫时
人行道的讯号等转红 我决定止步
思考 竟扯着身影缓步越过去 呵 我想
那只是遗忘腐败成疏忽的第一种征兆吧
VII.
让我完完整整的 在一九九五胎痣的
发尖尾 完完整整地死去一回
当我醒来时 慢慢睁开眼
(完毕)
-写于1995年/夏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