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31, 2009

在悠长的夏季凝听海浪声(5)

8。

一个紫色的孩子超出一切想像的范围之内竟活了下来,只是没有哭,很安静的孩子,仿佛还没醒过来一样,但他是醒了,褪脱的紫色之后是一个皓白得接近透明的肌肤,很乖巧,背躺在那儿,只能背躺着,他不会翻覆,或摆动,手脚安稳地保持同样的姿态,也鲜少摇荡,就是那样背躺在垫着折了几层的蓝格子软布上,脸上的表情浅而淡,唇角偶尔会勾勒出无邪的微笑,没有声音,只有剔透的瞳球在眼眶内溜溜窜动,也只是这样而已,静静的时间在他寂默的视域里静静流过,静静的孩子,背躺在那儿。。。。。。。。

他是个不常号哭的孩子,只是他号哭的原因往往叫人纳闷,甚至惊讶,因为只要是拥抱和洗澡,他一定尖叫号哭,每一次都是如此,每-一-次,保姆换了又换,还是一样不能触及,违反一个婴儿最基本最正常的身理需求 - 拥抱。保姆站在一旁,皱结着眉宇,父亲脸上尽是无奈写满的问号,死亡曾经是那么逼近的孩子,一切仿佛就像在暮气中速速隐失的日光,惊涛万险过后曙光在厚实的云层边缘迸裂。

现在切只能眼睁睁地瞪住他,不能抚摸,连轻轻一吻也会带来难受的咽吟。

“他是一个不想被人爱的孩子。”父亲说,瞳眸里流过长长的哀意。

自然而然的,除非在逼不得已之下,没有人愿意去拥抱他,甚至触及也不敢,他那微小的世界变得无比的干净,清冷,保姆偶尔会坐在不可摆动的摇篮旁对他呢喃一些冗长切不带任何意义的婴孩话,望着他那清澈的眼珠不停溜转,恰是在试图透露一连串匿藏不住的讯息,动作的密码,谁也无法揣测的肢体语言。

父亲进房探看的数次愈来愈疏了,有时推开门站在门槛外看了一眼,轻轻叹息,低下头,关上门走开。

和母亲一样,他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儿,慢慢长大。

待续

Saturday, October 10, 2009

在悠长的夏季凝听海浪声(4)


6。

他可以狂恋着这样的一座城市, 是因为她无意地,甚至惯宠地孕育了那种他已深陷得无可自拔得嗜好,他沉思,遐想,放纵得幻觉,没有尽头得感情奢华,这一切切他都可以浪荡地沉溺其中,多年之后竟没有被味闻出来。
这样的一座城市,茁长在这样的一座岛,安静,狭隘的肠巷到处都是,都是他策略性的出没地点,尤其是Muntri Street,战后的老屋栉比地并排着,往昔历史浓密的霉味在物主陆续一间接一间的翻新装修下渐渐淡化, 斑驳的怀旧色彩切显变得怪异起来。
怪异,是他永不衰老得宠儿。
也许没有人可以相信,他的生活就是一个怪异的天方夜谭,梦幻的姿势,那么伪假切那么地真实,
比如他和那辆深蓝色得开蓬宝马。

他可以一整天的握着驾驶盘不停的在这座岛上穿梭行走,像一枚油脂的凝块在系统杂密的血管里盲目泅泳,开着车顶,尽管阳光毒辣,有风灌入车箱内就好,他渴望的是风的线条,像纤柔的修长指尖抚摸着他的胸膛,非一般人可以饱足的欲望,遥远得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记忆,暴烈的期盼又不得忍痛抗拒的无奈,他没有选择。

他只有继续开车,从珍珠山角下转左汇入JALAN TANJUNG BUNGAH,四座 THE COVE 豪华共管的高楼的庞巨影象坍塌下来。接着弯曲的沿海公路开始了,只是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的路更曲折呢?

他漫散地驾着车,左边是绿色日益失陷的山林斜坡,右边是灰蓝色的海,紧贴着一座又一座的海湾,凄静的沙滩与寂寞的礁石默默相对,心事早已诉尽,还有滚滚卷浪一些些意义莫名的梦呓,大家都是有点无奈得反复在同样的地点缄默着,偶尔叹息,活着与存在共同豢养着一种不可磨灭的枯闷。

他可从来都不觉的活着的枯闷,一些与身具来的礼物都标上某些代价的签牌,获得与失去交替到来,然后又离去,更接近原罪的暗喻,瓦解的意像又好像依然还留下种种触及不到的窦点,他便这样的活下来,存在着,静静地呼吸,翕眨着眼睫。

经过沿海的一整排酒店,林立如树的餐馆,充满热带情调的咖啡厅,和冷落的人潮,他抵达岛上以北的最后一个偏镇,Teluk Bahang.

然后他转左,前头是一小片热带雨林,前路开始扭曲了。

这样的向午,路上的空荡更加深沉,蘸点幽凉的刮风继续潜窜入他那开领的丝绸衬衫,有人纤柔地抚摸着乳头,戏弄着,挑畔着,然后他右手握着驾驶盘,左手把裤跨的拉练解开,把身子轻轻躺靠椅背,调低车速,手掌伸入底裤里,开始手淫。

唯一他可以心无旁骛,毫无顾忌的去宠溺,去馋嘴的动作。


7。


十五年之后,他回到这个小岛,迷惑,郁闷,一个月过后,他再也不愿离开。


待续


Saturday, October 3, 2009

在悠长的夏季凝听 海浪声(3)

三个小时之前的剧痛仿佛已冰冻成一枚透明的胎记,一个纹路怪异而繁复的美丽图腾,渐渐的在最后一小块稀释的意识中糊化,然后一缕缕地蒸发,那是她唯一仍然还有一丝瘪瘦感觉的记忆,其他大都没有任何相关了,和脑袋一样,和脑浆一样,完全脱水而枯槁,窒息,最后被风干。
就在月亮全蚀的那十几秒钟里,他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很快的,或许疾速的,他便忘记了那道跃动着脉跳的光,晕黄而温暖。
接生婆搂紧唇片发紫的男婴,没有哭声,烛光飘摇的闪耀下是泛浅蓝的肤色,包裹着他的白棉布印贴鲜血的斑驳花瓣,表情沉悒的父亲随跟着出去,留下横躺在地板上的母亲,畏缩地燃烧着如掌心般大的炬焰,和一室缭绕不去的血腥味。
远处跟跟跄跄传来微弱的呼叫声,房外骚动不断,房内的死寂在急速产卵,汨汨繁衍。

和他一样,母亲竟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也不只这些,活下来的还有被拉出来时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这一生中的第一个,他母亲的最后一个,记忆。

4。

像一飘诡魅的幽魂,剧痛,就这样的与他一生厮守,海枯石烂的胎咒。

5。

也不只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室内的黑暗仿佛已冻结成一个巨大的块状固体,他就被囹圄在中央,无法动弹,只有眼睛可以张开,眨着眨着,唯一的动作,眨着眨着。
过了不久,他费了全身的筋力,才遽然间恢复了所有的动觉。
他从血红色的沙发弹跳起来,他知道自己久留了。
就如他在这世间久留了一样,空白的意义,他常常这么想。
但这一刻,他开始又捕捉一点点的眷恋,因为感觉里,那飘幽魂,不在了。
因为类似暂时的肉体解脱,他的思维开始放肆地向他游说种种自己不必要放弃存在的理由,甚至挑唆他寻找与认定更多脱困的伎俩。
只要可以再多活一天,他可以在所不惜的反复预习一次又一次连自己也无法宽恕的动机。
呵!只要可以再多活一天。
借着外来稀薄的光线,他知道大门的方向。
雨,始终一滴也没下,之前所有来势凶凶的云都无踪无影了,脚步轻盈如闪翼于丛林里的花碟,他走出公寓的后门,稠密的黑漆淹没整条后巷,伏贴在他身背的虚弱灯光慢慢片片剥落,远离,迎面而来的是夜色的乌汁,逐渐把他吞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