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18, 2021

深夜

 深夜




深夜时分

没有心事

直线的岁月

拖扯着有点

细刺的日子伸长

所有的骚动

都安静下来

白昼只是一张白纸

有时不懂如何缮写

滚动的情绪

或涂鸦了一些黑字

再复习竟也无法辨清

真假其实都是

一些无关痛痒的牢骚

毕竟岁月淡涩

味觉退化

近乎失聪得只能

听见含糊不清的梦呓

在深夜

清醒着细数着

时间的细毛

在桌灯旁思考

那些无从验证的感受

内容匮乏

欠缺注释一类的解说

这就叫着一生


快乐的事 (2)

 快乐的事

2.
14岁那年他跟在大叔的背后,就这样离开了那座蛮荒深野中的村落。父亲刚意外身亡两个星期,好像是打猎的时候一失足就坠跌山崖,连尸首也找不回来。母亲是个软弱娇小的女子,幸巧在城市打工的大叔返乡探望父母,一切后事便由他一人草率处理。
葬礼结束后,大叔看着他萎缩地坐在墙角,他母亲身旁围着其他三个妹妹。“你这个大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跟着我到城市去求生吧。”大叔说。母亲沉默不语,唯有他以少许惊恐的眼光看着大叔,然后又把视线迁移到母亲忧戚的脸庞。
须臾,大叔站起来,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会再过来一趟。“之后母亲也没说什么,他也不敢提起大叔的建议,当时也分不清楚是害怕还是不舍,他其实并不想离开。隔天晚上,妹妹们入睡后,母亲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个布袋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把唯有的几件衣裤装进袋子里。他还是沉默不语地萎缩在木板床上的暗角,发愣地看着母亲,母亲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明天就跟着大叔走吧,你爸不在了,也没有人会教你打猎了。“
在这村落,打猎是世代父子传承的职业,基本上儿子当不了猎人就是废物一个了。
他听了也没搭腔,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十多年来他是贴在父亲身边长大的,母亲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父权主义至上的传统社会里,母亲只是一架产子机。当晚他背着母亲躺在床上妹妹身旁,母亲坐在另一边吃力地缝补着几件破洞的衣裤。他久久无法入眠,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墙上煤油灯映照出来的母亲身影,直到灯蕊的那枚纤薄火焰被吹息掉。
清晨,母亲把他轻轻推醒,叫他到屋外的洗澡处去,那是一个只围了四面墙的水井旁。他冷得直打哆嗦地快步走进去,然后他看见井旁放着一个大水桶,水桶里已装满一半的井水,他用手触及一下便迅速缩回去,极冷如冰。然后母亲走进来,双手提着两桶冒烟的热水,慢慢倒如大水桶里。“还不快点脱掉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把水搅拌,“好好洗个澡吧!出去城市干活要干干净净的。”清晨的气氲依旧非常寒冷,他赤裸裸地站着,双臂紧搂住胸前。接着,第一桶水溅泻下来,三桶过后,他才知道温水浴湿肌肤的感觉是怎样的,至今还叫他难以忘怀。
二十多年以后,他无法忘记的并非是洗温澡的舒爽感受,而是因为那是母亲在他长大后第一次帮他洗澡,也是最后一次。
洗澡过后,母亲还替他穿上衣裤,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端出黎明前她就起身准备了他喜欢吃的烧饼,当然还有一大杯鲜奶,也是刚从母牛挤出来的。他从醒来之后直到大叔来到门前都没说过一句话,反而是临走前,大叔对他说:“去跟你母亲说再见。”当时妹妹已还在睡觉,母亲在房里把她们叫醒。他站在房门口,轻声地说:“妈,我要走了。”母亲只是回头答复一声“哦”。他便走了出去,大叔在屋外的那棵榕树下等着,看到他走出来便转身走开,他急忙地跟上去。
走了好几步,他微弱地听见有人喊叫他的名字。他边走边回头看,远处的门前站着母亲,她抱住最幼小的妹妹,左边是大妹,右边抓住母亲的衣角的是二妹。
四个人的身影纹风不动地伫立在金色的晨光里,扁薄得犹如一张互相衔接的剪纸一样。
(待续)

入夜之前

 入夜之前



犹如一只庞巨的八爪鱼

黑夜在未喷溅铅黒的

墨汁之前

都会弄翻一道道的彩虹

把天空渲染成一幅瑰丽的

画布

(摄自Kuala Kedah)

走过丛林便是海

 走过丛林便是海 (1)




1.

走过一段直路之后

我朝右拐弯

不变也许安全

安全是舒暖的

但也是麻痹得叫人睏倦的

右转之后我闻到海的气味

浓郁得几乎足以调戏

昏睡的味蕾

日子偶尔会嚼味如腊

受困和释放是一种挣扎

选择往往让人恐慌

自己还是决定了转弯

在一个阳光恰似折射的

玻璃镜般刺眼的午后

小砾石在脚底下蠕动

摩擦出一连串粗糙的声音

演奏一段支离破碎

音调凌乱的曲子

低吟近期生活的无可名状

却又那么具体地揪心

一点点柔软

又一点点坚硬得叫人

啃着牙床作痛

然而自己还是奋不顾身

地走下去扯着

向右扑地的瘦削身影

原来太阳已经默移到左上空

焚噬着位置的角度

孱弱无力地倾斜

一些无法控制自如的现象

我们也唯有放弃无谓的

对峙甚至硬撑

松开掌心的那一刻

潜逃的风筝自然会找到

方向翱翔找到终点

坠落消失于诡谲的天空

仿佛一些与事愿违的伤痛

挫折的阴湿密穴

蛰居太久都是不明智的

愚痴毕竟是一种

瑰丽的诱惑

无所不在地和自己

捉迷藏





2.

阳光五时许过后便

腼腆地缄默下来

海的声音虚弱地 断续地

轻弹着我发烫的耳叶

恰似电报的节奏打出

一些让人无法解开的密码

连诠释也是多余的

一些事情就憋着吧

不要去触及它其实更好

海风止息的时候

不必去追溯任何缘由

它总还会徐徐刮起

也许时机无法探测

止息的长短无法预定

它终究不会就这样离去

就当着它再回来的时刻

是最美好的时刻

仿佛今日午后的光池里

我可以泅泳

我可以飞翔

但我选择着陆徒步

让我贴近土地的心跳

身影被阳光的暖度

蒸化成一张炭黑的剪纸

那是我唯一最忠诚的朋友

不离不弃

随从这一生

当我踏着细碎的石沙

它就在身旁

随着光道斜射的方位

转移但它总不会离去

好像一些人

在你生命的窗前

匆匆低头走过

连一句话都还来不及留下

你打开窗镜时他们

都走远了

你也许还来得及捕抓

那些摇晃的背影

贪恋地惦念着

原来一些错失的终究

将只成为伤痕

这一生到底能承担多少伤痕

最终你唯有在最深的

深夜里苦苦寻找自己的身影

你只有侦察光

就如这一刻在光的浸浴下

我一个人

和自己的身影

舌尖刺探着盐味

走入寂静无声的丛林

寻找海

(待续)

炎夏

 炎夏

-记一个长期隔离而自尽的高中生



在夏季里等待

雪花

仿佛在做梦

当每一朵云絮

飘过而被爆裂点燃的时候

那些无法躲避的火焰

温柔地深吻树巅的

每一片枯叶

把它焚成皓洁的灰烬

如薄层积雪

北风还未刮起

纷纷自我抖落

那些无可奈何的

孤独

在炎夏显得格外

辽阔深沉

没有对象可以倾诉

心事淀积着尘埃

时间没有走动

一切都定格在

一小片的窗棂之中

想象雪花如何飘落

褪色的嬉闹声

在窗外愈走愈远

原来一切都回不过去了


即使能回到从前

戏曲已散

人影畏缩疏离

炎夏已经开始

那些应该离去的

原来还在原地

Thursday, February 4, 2021

无题/Untitled



 

没有方向

纠缠也找不到

出口

每一个结

是一段痛的描述

继续冲窜

追逐那些撕裂的光

距离重新被定义

宽容逃离

崇拜冷漠

走失的方向

走失了

继续远去

(摄于Napier, NZ)

I Waited/等待




 I waited

On a quiet street

As if something was stirring 

nervously in the air

And I waited

Every windowpane framed 

a sheet of emptiness

When the night walked by

The darkness lurked

And I still waited

For some untold tales

Being forgotten

Never been read

Under the glaring lights

They just faded away

I waited

As if something was about to happen

But it didn't

(Alone on a quiet night in Napier)

日落港湾/Sunset at the Bay

 


陈旧的记忆

回到港湾重叠的寥寂

消失的日光背着

无法启齿的丝弱暖意

在冬季每一盏街灯

亮起一些零碎的故事

每一个人的泪珠

皆曾经雕琢过无法

不叫人饮恨的刻纹

有人赶在回家的路上

流离漂浮的车灯

穿梭于落寞的街心

白昼酝酿的市嚣开始冒泡

逐一迸裂成黑夜的声音

偃卧的海湾滞静如镜

疲惫的潮汐迂缓蠕动

空白如赶路人疲惫的心

稀薄如灯柱倾斜的身影

当剥落的暮色纷纷隐退

我从远处伫立凝视

重新略阅那些显得浮夸的日子

异乡的孤独恩赐一种萎靡的奢华

在一座海岸城市的港湾

快乐与悲伤毫无差异

时间是一条水速难以测定的河流

而自己恰似一艘靠岸的帆船

趁着日落之后

及入夜之前

把锚抛下暂时

卷收人生的帆布

静静停泊

(内比尔海港的入夜时分,摄于Bluff Hill)


Monochromic Feeling/ 黑白心情





如果心情只有黑白

是不是乐或悲两种

那谁是黑谁是白

也许黑白都不好

不黑不白才是正道

所以你今天的心情灰了吗?


(Shot in Napier, New Zealand)


生日这一天/On My Birth Day

 生日这一天

醒来遇见蓝天

蹲着在心圃里拔草

空气里飘溢着曲奇的奶油香

中餐外卖员在唇角折出疲软的微笑

然后把女儿烘焙的甜馥送到每一家门口

午睡很短而且无梦

日光的余温刨亮额头的汗珠

跳过晚餐看点电视

举手就要拉上一天淡涩的窗帘

那一刻你的贺语自荧幕破框而出

如晨露霪雨般地湿润我干涸的心田。


On My Birth Day

Woke up to the lucid blue sky

A ritual weeding as I squat in the garden of my mind

The appealing aroma of butter cookies fragranced the crisp morning air

A fatigue smile wilted on his face when the ordered lunch was delivered

Then it’s our turn to deliver the daughter’s baked sweetness to every doorstep

A nap so curt and dreamless

Beads of sweats shimmered in the last light of dusk

Dinner skipped to briefly watch the tv

As I was about to drop the plain curtain of a mundane day

Here came your wishes with spotless words so divine. 

Liked morning dews raining on my parched hollow heartland



父女的身影

 父女的身影



女儿自己说:今天再去爬39号站。她指的其实是半山的21号站,但也无所谓,她要去就好。我心里想。也许可以继续往上爬一两段梯级。我对她说,她没做声。

把车泊在福德祠前面的停车场时还没到5点,今天的阳光格外朗亮,我们下车的时候感觉有点闷热。先走上一小段路当暖身,正要往上爬的那刻,女儿望着前端突然问道:昨天有走过这一段路吗?我笑着说:哈,这里只有一条路。我想她可能发现原来摆在眼前这条路是那么陡峭。我不理她自个儿走上去,她跟在后头,也没说话,不知是开始气喘了,还是不说话留点力气。

头顶的向晚太阳依然炙热,锐利的光道切过伸展的枝叶抖落支离破碎的光影,我哼着闪过记忆的歌曲,踏在这些随风荡漾的光屑走进树荫里。第6号过后紧密开阔的树蓬彻底把光线遮蔽,爬山客暂时可享受一些阴凉的快意。

我保持一个距离走在她前面,适度地调整跨步的节奏,不想太快或太慢,恐怕太快她会严重掉队而感到落单气馁,太慢的话又无法达到某种程度的锻炼。当然偶尔我会说几句话,不至于让她觉得沉闷,她鲜少搭腔,但刺探她回应的口气,她并非气喘吁吁,所以觉得她今天的状况发挥得不错。我尽量不歇停,是她叫停两次,我把水瓶递过去,喝了水擦擦汗;当然昨天拉着我
衬衫的情形再也没有出现,也不需要互扯毛巾拉牛上树了。

终于女儿自己走到半山的休息平台,她对我说:今天不爬上去了,下次吧!我游说她也许再爬几段梯级吧!她想了想,说:还是不要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我说:好,下次来的时候再试吧。然后我们就开始下山,5时许的阳光从身后泻射下来,扑在我们两的背后,在路面上筛滤出一对被锤扁而变得有点畸形的人影剪纸。

我看在眼里,尽管有点怪异,但心中深深觉得那是我们两父女最甜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