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30, 2015

去年的歐洲遠遊(11)

情陷威尼斯



火車終於抵達最後一站,Venice Santa Lucia.
本來以為離開了陽光普照的英布拉格來到更南的威尼斯,肯定是溫度較高,陽光更烈的地方,哪裡知道一走出繁忙的火車站大廳,切看見濕漉漉的地上輕濺著微細的水花,
又是下雨天,潮濕的氣味叫人有點厭煩,因為看來威尼斯的天氣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預訂酒店時,就刻意避開Sab Marco Square, 最主要是避開人群洶湧的囂鬧,所以選擇了自稱“只離火車站7分鐘步行”的Carnival Palace.
結果問了三個人才弄清楚要轉左或轉右,拖著行李,撐著雨傘,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實在是有點不舒服。一路上很奇怪地看到中間擺放著一個個挺高的木板,搞不清楚是什麼用途,疑團要等到隔天一早才真相大白。
後來又問了一家由中國人營業的小食店,才知道酒店就在橋的另一邊,從起點還得走大約超過5分鐘才看到招牌,所以我說有時千萬不可完全相信網絡上的每一個訊息。
其實這家酒店還蠻不錯的,設備都還族新,應該才營業沒幾年,前往房間的走廊頗暗,但應該是刻意弄得羅曼蒂克一些。房間不大,但裝潢還不錯,現代混合古典,雖然離火車站沒有“7分鐘”那麼近,但是座落的位置也可算是在“大路”旁,因為有許多旅館民宿都座落在橫豎交織的小巷內,那可就不容易找,可能要花上大半天才可確定位置,這其實是與威尼斯的交通系統有關。

威尼斯是座落在意大利北部潟湖的其中一個小島,周圍還散佈著許多其他的島嶼,但與大路銜接的只有威尼斯島,公路與軌道並行從Venezia San Meatre直通到火車站,巴士車站與巨大的停車場,所有進入的交通工具都得停泊在停車場,市鎮內是不允許任何交通工具的,最主要是因為道路都不大,而且三步一樓梯,五步一橋樑,根本不合適任何交通工具,連腳踏車也派不上用場。其實最方便就是水上巴士,水道變成可以川行的馬路,每一條水道都被命名,最大的叫Grand Canal, 從島的中央穿過,較狹窄的便從這個大水道分叉出去,更窄小的再次岔開,變成住宅的後巷。
就這樣的,威尼斯島被這些大小水道切割得四分五裂,變成拼圖般的小陸塊,全部湊合在一起形成整個島嶼。
還沒來到威尼斯之前,當然也在網上讀了不少有關的報導和旅遊文章,好的不說,我較留意的是所謂的旅客陷阱與對景點的惡劣看法。其實在這裡住了三個晚上,我覺得除了飲食與日常用品較貴之外,其實威尼斯還是一個這一生中值得一遊的地方。而且碧綠的海水也蠻清澈,有時可看到漂浮的垃圾,但也沒有像所讀到的又多又臭。

辦好入住房間的手續之後,我們先忙著抹乾已被雨水淋濕的行李,時間也已經差不多八點了,便走出去看看有什麼餐館。酒店這一帶晚間比較清幽,只看到過橋對面有三四家開著燈的餐館,看了兩家都是賣意大利面與彼薩的,第三家已經是沒有選擇的選擇了。

我們一踏進去,其中一個男招待員就已經大聲招呼了,說了一串聽不懂的意大利語,但吃飯都是共同的語言,所以很快的便在蠻多人的餐館內坐下來。我們點了一道奶油湯和蘑菇意大利面,味道中肯,但有趣的是發現了意大利人那種豪爽快樂的格性,每一個招待員說話聲如洪鐘,而且表情豐富,肢體動作很多,臉上笑容不滅,真的是一個開朗粗獷的民族。

(待續)

Thursday, October 29, 2015

小說舊作 - 走失:赤裸的暗夜(3)


j.
其實他是沒有什麼理由離開總公司,離開家人,離開那座美麗的城市來到天涯之外一個莫名的海岸市鎮工作的。 當時他只是應該離開她,或者較合理的演變是她離開他。
但沒有。她依舊如常九時許到一間小店鋪開門,整理剪髮的工具,一系列的剪刀,形狀與大小各異,閃亮亮的利刃,串套在她的手指便像活起來一樣,放肆地翔遊在髮絲之間。過後她清掃地上,抹淨玻璃門,鏡子,一排米色的沙發,書架與櫃檯。接近十點時另外一名男理髮師進來,互相打個招呼,十點正她把營業的牌示掛上。
之前,午餐時間他都會準時推開玻璃門走進去。男理髮師便說:去吧,這裡我來包辦。
有時她正在修剪途中,他向她遞個眼色便坐下來等。
他偶爾會很愉快地想起他們如何相識,如何說服起初有些排斥理髮女郎的雙親去接受事實,如何一起尋覓地點,自立門戶,資本全由他毫無條件支付,店業與收入由她管理。
那是每個人生中至少都會經歷的一段快樂時光。
之後,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名男子至少每個月都會像他一樣推開玻璃門走進去,他是店主。他如昔每天午餐時間便出現在店外,她偶爾不在店裡,男理髮師便急忙地開門探出頭來說:她交代說臨時有急事回不來和你吃午飯。過後他會播電到他公司去說她今天不舒服,中午和晚上都不必來找她。
再之後,他們沒有見面的數次日益增加,直到有一次他在理髮院附近的西餐館吃飯後順道走過去,只有那男理髮師坐在裡面枯等顧客。他推開門走進去,男理髮師稍有驚訝地看著他,一時結舌地說不話來。
不在?男理髮師點點頭。
去哪裡?他扮示個不懂的表情。
他坐下來,那個時段生意較清冷,又是工作日,過了半個小時那男理髮師依然坐著散漫地翻閱雜誌,他顧自躺在沙發上沉思不語。再過十五分鐘,那男理髮師聲帶疚意地對他說:她不會回來了,她。。。她跟店主午餐前就出去了。
那晚十一時許他終於電話聯絡上她,她很有耐心地聆聽他那充滿著憤怨的質問,然後只說一句話:對不起。
這是現實生活中一個非常戲劇性的戀情結束方式。
失戀後的第三天,老闆便把推薦信交給他,彷彿完全洞察在這個時候這個空間他是填補這個懸空已久的職位的最佳人選。

k.
當車身緩緩地"U"轉時,車頭燈亦跟著彎度蠕移,之前視線的焦點全放在左邊,現在車子朝著另一邊彎過去,他才驚覺車頭燈正照落在一塊塊的墓碑上。
他心胸湧上一陣短遽的寒傈,很自然地回頭看,那個推腳踏車的男人只剩下一面碎薄的背影,溶化在深邃的暗夜裡。
當車身轉直後,他使勁地猛踩油板,車子向前奔馳而去。

l.
其實在十時四十五分左右,他開始有點懊悔,他覺得兜得太遠了,只為了一頓晚餐引來類似的麻煩,的確是有些不值得。

m.
他一直在注意那間剛才去吃飯的餐館,奇怪的是駕了將近一小時的路途,那間餐館就是沒有在視線內出現過。他總是覺得自己彷彿"U"轉入另外一條全新的路線,那股蠢蠢欲動的陌生感慢慢地凝聚,成形。
唯一很確定的是這是通往市中心的路,車流量增加了,兩旁的店宅明亮地林立著,雖然的眼前的情景在他的思線裡只拼湊成一幅生疏的圖映,但之前的憂慮迅速地減輕了,當他開始看見那座陽具式的大廈,在深灰藍的夜幕中矗立成一種為我獨尊的孤獨。
路途延伸到盡頭,他來到第一個三叉路口。
人生的行程裡總會與一些棘手的抉擇相遇,那種無論做出任何決定都會衍生煩惱的抉擇。譬如他當初接到這封推薦信的時候,答應或拒絕皆會在他心中留棄某程度的難過。
譬如他來到這個三叉路口,那種未曾經過的陌生感提高了他斷定去向的難度。他打個左邊的訊號等,車子朝路沿駛去,正好停在一個小食攤前。那小販看他走進時,本來臉上堆滿笑容,但第一個問題溜出來後,那張煥發雀躍的顏貌馬上沉黯下來,由於當時也閒著無事,他便慢條斯理地回答:你要去市頭還是市尾?
他愣了會,便指著遠處那座大廈說:怎樣去國油大廈?
彎哪裡都可以去.他一邊說一邊整理排在攤前的香煙。
那條路比較近?他開始覺察小販的不耐煩。
都一樣。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冷冷地說。
哦。他輕聲嘆一聲。謝謝。
他走開了幾步,又倒回來。他還來不及開口,那小販便搶先說:都跟你說了彎左彎右都可以去那邊。他接著煩躁地指一指那座摩天樓。
我想買兩包Salem Light。他勉強地擠點笑容說。
當他打右訊號等緩緩駕入馬路時,交通燈轉紅,綠色的數字是22:06。
其實後來他才發現這場臉色是白看的,因為就在一顆小榕樹後插著一張路線牌示,牌示上有兩個各指著反方向的箭頭,箭頭的尾端寫著“市中心”,不同的是後面的括弧內一個寫著南一個寫著北。
他看了心裡有點氣笑,這樣的一座小城市也有南北之分。
他監察著前頭橫路的狀況,發現從左邊轉過來的車量比較多,而大多數的車輛都朝向左邊的公路駕去,譬如排停在他前面的六輛房車,有四輛閃著左訊號燈,只有一輛打著右訊號燈,另外一輛沒示任何訊號燈,所以轉左亦占著五十巴仙的機率。
交通燈轉綠,他轉踏著油板,車子向前滑去。

(待續)





Monday, October 26, 2015

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和冷蜷曲在一起
天堂仿佛一伸臂就会触及一样
尽管他们都还没有梦到天堂
每一步变成提起一座小山的重量
他想起沉睡的妻子与正泅潜的女儿
就在暴风雪的眼瞳里
他决定不再离去
如果这一生可以圆满一个人的梦想
那就只能让自己焚烧
让雪花沾满随风飘扬的火焰
让遥远的妻子感觉最后一丝体温
”亲爱的,不必为我忧愁”
爆裂的风雪如海啸继续穿越迷炫的巅峰
有人终于抵达了生与死的终点
以同样的姿态躺下
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想象一杯醇热的咖啡
或苦苦寻找不到的怦然心跳
原来再见已经冻结成比死还冷的冰块
静静地滞留在身旁等待暖光
然而他也明白这将是一个漫漫的长夜
一种怪异的味道在鼻腔的细毛尖渗泌出来
在糊化的视线里他听见微光熄灯的弹指声
是时候了它那深巨的倒影开始长刺
逼近的寂静在如螺旋的耳叶边缘私语:
“这一刻可以回避的都不将存在“
雪片继续在暴风的乱发之间纠缠
他们继续呼叫惊恐的名字
雪地上的足印叠砌成一座天梯
他轻轻匍匐走向第一梯级
她便闭上眼睛把长夜的最后一缕气息揿灭
那是最后一枚还能溢出微光的灯蕊
就这样地面背着全世界的呼唤静静地睡去
她也最终在沙发上搂抱着淡化的声音睡去
明天总会在长夜的悬崖升起
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刻阳光燃亮苍白的雪地
有些人的足迹已模糊得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谜语
永远再也无法解开的私密
将会在雪花的轻吻下被覆盖 被坟埋
只有他在第一道切肤的光影里看见妻子在挥手
庭院的秋千在夏天的艳阳里风中摇荡
孩子坐在上面不停呼叫他的姓名
遥远 恍惚而熟悉的景象狠狠地戳穿
他的心脏而惊动了他生命中已经僵硬的天使
原来最绝望的时辰都会有奇迹的妄想
原来这一座狰狞的山峰也会原谅
让他站起来
看。见。明。天。

(Everest 观后感)



Tuesday, October 20, 2015

去年的歐洲遠遊(10)

穿越山脈的肚臍,從奧地利到意大利

要怎樣下筆呢?這一生中所看過的最美的途景。
途景就是所謂在旅行的路途中所看到的風景,我之前也曾在歐洲和亞洲乘搭火車或公車經歷那種三個小時以上的車程,至今印象最深刻的是乘搭火車從巴塞羅那到威倫斯(Valencia)的海岸路線,其他的已經印象模糊,但這一次在奧地利穿過阿爾卑斯山脈和在意大利穿過多羅米特群山的沿途風景,可說是叫人震嘆,簡單一句:驚心動魄的美!
我們一早從沙斯堡出發,一路上到Innsbruck是一貫的奧地利鄉鎮風情畫,前幾天看多了也不格外驚喜。
一個小時半之後我們抵達英布拉格,Innsbruck, 一座奧地利西部的最大城市,火車驅入火車站是就可從窗外瞥見白雪蓋頂的山巒,由於這些雪山旨在城市外圍,所以看起來都很近,彷彿就擺在眼前。
我們在英布拉格只有兩個小時左右,所以寄放了行李便出去走走,這裡除了可以近距離觀看雪山,最叫人興奮的是抵達歐洲一個星期之後,終於看見溫暖的陽光,可說是非常幸運,因為聽說之前也是一直陰霾密布,只有今天有點回暖。









我們由於想念中國餐,所以看到一家中餐館就進去光顧了,這一餐用完也耗盡了所有的時間,所以對英布拉格也只能說是只留下片面印象,來去匆匆了。
火車準時抵達英布拉格車站,1點半左右緩緩離開,從那刻開始,沿途的風景可說是叫人終生難忘,只可惜火車一路快速奔馳,根本沒辦法細心地拍一張完美的照片,所以這一切切都只能存儲在腦海裡了。
火車離站不久便進入山脈的狹川通行,遠處可看見公路建立比軌道高的山腰,一座又一座的高山重疊矗立,由於今年初冬還未下雪,所以只有一些更遠更高的山可看到雪頂,近在眼前的都還沒有雪,但松樹林還很翠綠,也可能是全球暖化的原因,西部的樹木還沒冷到枝葉凋零。
火車在川低的軌道行走,汽車切飛馳在高處的公路上,不久便看見了歐洲橋,這一座曾經是全歐洲最高的橋樑,跨越兩座山。火車近距離地經過它那巨大的支柱,遠遠看去非常宏偉,叫人無法不讚歎當時奧地利人的建橋科技與能力。
就這樣的火車一直在地處行走,一旁是山壁,另一旁就是遼闊的微斜山坡,山坡的草坪還很青翠,許多屋子就建在斜坡上,那邊的屋子都不大,四四方方的也沒有什麼花巧,但屋子的範圍很廣,是居住的其中一個優渥條件。
火車偶爾會進入地下隧道,而且都很長,有時川地太高,所以只好鑽洞穿山而過。但最美妙的是一駕出洞口,你永遠不會知道迎面而來的是什麼景色,有時是更多更高的山群,有時是鄉間小鎮,有時身在高點竟可看見遠處高聳的山脈全景,綠色的松樹林佔領山腰,山腳下的斜坡座落著不知名的城鎮,矮小的屋子變成形狀各異的方塊小盒,零落無序地散佈在山腳下,教堂在屋子之間偶爾會伸出高直的尖塔,前往小鎮的馬路就像一條銀絲帶蜿蜒穿過其中。
這一切就像一幅風景畫,沿途類似的景緻可說是看不盡,一幅又一幅,久看都不厭倦。
火車在兩國邊界的brehnner停留10分鐘左右,一些乘客需要下去確認車票,之後便進入了意大利,看見的又是另一種山脈風景。












火車進入意大利北部的Dolomite, 多羅米特山脈,這裡沒有那麼多雪山,可能還沒進入嚴冬,但這裡的高山都沒有什麼樹木,也可能是枝葉已經完全凋零,所以看到的都是光禿的山壁削牆,一座又一座地重疊並排在一起,彷彿形成一座巨大無比的山脈圍牆,沿著軌道延伸下去,沒有盡頭。
一座座意大利小鎮便座落在山腳下,他們的屋子就比奧地利的更小更簡單,顏色比較灰沉,比較接近自然的土色,但切可看見許多教堂及被棄置的城堡,有些就建置在一座小山頂的邊沿,看去淒涼即淒美。哪兒的屋子有好多都建立在半山腰,地勢很高,向晚的天色裡有些已經亮起燈,微細的燈光在遠處發亮,看著看著不禁油升一種安詳平靜的感覺,繚繞不去。
火車就這樣經過一座座山群,一座座鄉間小鎮,有時越過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澗与河流,溪床佈滿大小不一的卵石,河旁通常都是葡萄園,但架上空蕩盪的,初冬已經不合適葡萄生長,最叫人驚嘆的是有時可看見飛瀑在遠處從山壁凌空濺瀉落地,很是壯觀。
經過了大約4個小時,火車進入意大利境內的一座隧道,那座隧道蠻遠的,一從隧道探頭出來就完全離開了山脈,開始在平地上行走,往下一個地點奔去。
下一站是威尼斯。

(待續)

Monday, October 19, 2015

小說舊作 - 走失 : 赤裸的暗夜 (2)


f.

他離開餐館時,在門口守候的招待員向他微笑點頭,說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客套話:晚安,駕車小心認路。
可能那招待員一時詞窮,或他話中另有蹊蹺,只是覺得以這樣的一句話把客人送走是相當彆扭的。他聽了不介意地報以微笑,從燈火通明的室內走向幽暗的初夜。
他小心翼翼地把車從停泊格倒退出來,寂靜的周遭只有一盞暈黃的街燈在沖淡著深沉的黑暗。他打開車頭燈,兩道碩實的光柱把前路照亮,跟隨著車身移動,引導方向。他接著扭開收音機,一把俗氣的嗓聲傳出來,迅速地灌注車廂內的每一寸空間。然後又把冷氣的風向調好,瞥見青色的報時數字 - 20:37 。他才驚覺這頓晚餐吃了他將近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的時間。
他哼著無名小調,心情相當愉快。但當他才駕到餐館的出口時,他頓時猶豫起來,轉左還是轉右呢?進出口溶匯入的那條馬路非常繁忙,車輛川流不息,顯然的並非他記憶裡稀薄印象中的那條路。
奇怪,幾時變得那麼多車?他心裡嘀咕著,同時極力去回想與辨認來時的方向。過了半分鐘,車子依舊停留在路口,並非來往的車輛太多而彎不出去,有幾次都是可轉彎的好時機,但他實在是無法斷定彎左或彎右。
門口的招待生開始注意到那輛在出口呆留頗久的車。由於過後都沒有顧客進出,他的目光其實是閒空得一直跟踪著那輛車,從泊車場倒退出來,駕過餐館前面,兩盞橙黃的車後燈,浮蕩在寧靜的夜色裡,魑魅地飄向出口,遠去。然後他暫時把目光移開,過了稍會,他有點納悶地發現那兩盞孤寂的車後燈,仍舊懸掛在出口。他注意橫越的車輛,有一兩次的斷停,但那輛車根本沒有走動的跡象。
再過一會,他把目光投向出口,那兩盞燈還在!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他走向門前的兩個梯級,當他再前走幾步時,那兩盞車後燈晃動起來,車子向左邊轉去。

g.

十二時四十八分。他決定放棄所有的嘗試,在恐慌的邊緣,他汲取了一個小小的領悟,堅持的信念未必會在執著的追尋之下帶來所冀望的結果,與現實對峙,往往只落得無功而返的下場。

h.

這是一座怪異的城市。當他在計程車裡第一次看見這座城市的外貌時,心中便這麼想。他發現在稠密的低層建築物之間,有一座五六十層的巨廈唐突地聳天挺立在視域裡。
很高吧。司機彷彿可看出他腦裡的疑點。那是國油公司的大廈,你的辦公室就在裡面。
大廈的胴體是渾圓的形狀,與一般摩天樓最大的異處是窗口奇少,它以四道弧圓的巨牆銜接起來,窗口只設在牆與牆的交接點,淺褐色的窗鏡在猛烈的陽光下折耀著冷漠的芒刺。四道牆升至頂峰也是以圓形相連,頂層的中心矗立著尖細的通訊塔,似乎狠狠地戳入藍空的心臟一樣。
他上班的第三天,主任就以開玩笑的口吻向他說:我們每天都在一根勃起的陽具裡工作。
他那天下班後特地停在遠處遙望。還蠻像的。心裡不禁這麼想。

i.

其實他向左轉並非他以記起來時的方向,這純粹是一種投機性的決定,反正當時只有兩個選擇,對或錯都有五十巴仙的機會,偶爾拿運氣來做個賭注的籌碼是必要的。
他駕得頗慢的,沿著馬路的蜿蜒前進。來往的車輛並不緊湊,跟在後面的車輛都因為他緩慢的速度而紛紛超越他奔去。他盡量借著車燈與街燈的光線來辨認四周的事物,憑著那淺淡的記憶,他希望可從某的景物取得路途的線索,他不斷在冥暗的夜色裡以種種視覺的事物來刺探他對這城市的印象。
他一心只想找到回家的路線,但事與願違的狀況特別多,他駕駛了十分鐘左右,仍然對自己的方位感到徹底生疏。他有時覺得車子在上山坡,有時又覺得在走平路。路旁偶爾是叢林,長滿不知名的矮樹,有時是鋪遍細草的山坡,前方永遠都是黑漆漆的,一匹濃稠的暗夜以鉛碳的膚色在他眼前招展。
他又駕駛了十分鐘,景物依舊,只是很明顯的車輛更零落了。他開始感到不安,單直的一條路,沒有分叉亦沒有分路,彷彿在通往世界的盡頭一樣。他覺得這樣走下去並不是辦法,他決定找個人問路。他又再盲目地向前駕駛兩三公里,路旁竟看不到一間住屋,也沒有人影,一片漆黑,前方衝過來的車一閃而逝,似乎都淹沒在死寂的黑夜中一樣。
不久,他終於看見有個人推著腳踏車在前面走著。他停下車子,跑上前去攔住他,是一位四十幾歲留滿鬍子的男人。他們比手劃腳地交談稍會,細雜的嗓聲一溜出便消失在微涼的夜空中。他問得很急,但那人答得慢條斯理的:市區在那邊。 他的食指朝著另一個方向。
他才知道自己在反方向走。
他再次跨進車內時,綠色的數字是 - 21:18. 他走了四十五分鐘左右的冤枉路。他開始扭轉駕駛盤,車身向右彎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