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舊作 - 走失：赤裸的暗夜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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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從推薦信首次讀到這座城市的名字時，他隨口問一問周圍的同事，大多數都反問： 我們在那兒有分公司嗎？這未必顯示他們懂得“那兒”的地理位置，因為接下來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他翻開地圖想弄個清楚，食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之間游移。
第一遍，找不到。
第二遍，食指的移動速度放慢，還是找不到。
他開始懷疑這城市存在的虛實。
他又重新找過，每一個州，每一個縣，每一個大小的地方名字。最後終於才闖入他的瞳眸裡，一個螻蟻般細小的名字，一邊是屏風式的山巒，另一邊沿靠海岸，岸外是一大片油田。
老闆隔天親自撥電給他，似乎明了他的疑慮：很有意思的一座小城市，不然你先去走一趟。
下午，旅行社的派遣員便把機票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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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次迷失最艱鉅的難題是忘了住址。其實如果發生在一個記憶裡超強的人身上，他也未必會在悉知第六天後便牢記著。由於他遷住的那個地方是政府新開闢的高級住宅區，總名是以城市的方位取定，他無法確定是北區還是東區。附名更是空洞一片，因為它是以號碼偏編排的。他唯一記得的是門牌 - 28A.
上班首兩天是主任負責載送，公司的房車第三天送到公司來。隔天依舊是主任帶路，他心中暗記一些地方記號，如經過什麼特別的建築物，第幾個彎轉左或轉右，什麼地方會遇上交通燈等等，除了在心底草稿一個簡易的上下班路線外，主任也畫了一張頗仔細的地圖，確實地表明從公司如何以最短的距離抵達住宅。自行駕駛首兩天，那張地圖，如隨身符，是必帶之物。第一天他總共參考四次，尤其是回程參考了三次，顯然比較複雜。第二天上班途程一帆風順，返家時切依舊得參考兩次。昨天對上班路途的準確性拿捏得還算不錯，根本不需要翻開地圖，在分叉路口只稍然猶豫兩次。但下班後前半段順利過關，一旦闖入新開闢的住宅區就亂了分寸。
22:38 的綠色數字沒有怨言地閃著。他繼續把那座大廈想像成唯一的燈塔，茫茫汪洋中可以捉得勞的浮標。
如果可以找到那座大廈，回到家應該是沒問題。他心裡估計著。至少那邊是回程的起點。
探索一個起點往往是解決問題的第一個步驟，一團纏結的絨線與一樁錯綜的情變一樣，皆需要挑定一個開端去辨認事情演變的路線，抵達真相的癥結。
他依舊緊捉住大廈的方向逼近，盡量往走看來是市內主要的大路，迴避轉彎，迴避窄巷，十時許的市囂漸漸淀積下來，銳減的車流容量大大降低了他覓踪目標的難度，為了不想再多花時間去走冤枉路，他還是在販賣晚報的流動攤前把車停下來兩次確認去向，代價是買了兩份不同的晚報。
當他停在那座大廈的門口時，綠色數字是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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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第一次坐在主任的車內從機場穿越這座城市時，他便發現地方或路名的展示牌很少。
每一條大街小巷其實都有名字。主任說。但標上路名牌的只有幾條大路。
這對一個在市內駕駛的外坡人會覺得十分困難，甚至可能迷失。他皺著眉頭說。
那又有幾個像你這樣的外坡人會過來這鬼地方工作呢？
他聽了驚愣稍會，對主任以“鬼地方”來形容這城市感到十分意外。
你以後如果多注意一下，這地方只有二十歲以下和四十歲以上的人口，二十歲以上的年輕人可說一百巴仙都會到都市去讀書或工作，通常都不會回來了。
轉入那邊新規劃的住宅區時，他其實就感到有點不安。主任說那片住宅區總共建了兩千五百間洋房，他發現每間房子的款式都是一樣的，屋前的馬路旁也種上種類與高度同樣的綠樹，屋子與樹重复的一行接一行地排列著，組構成一座剛水泥的迷宮。
如果你現在把我丟在這裡，我肯定找不到路回家。他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彷彿隱約中已觸摸到一股預感。
那股預感，第六天後終於實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