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17, 2025

写在瘟疫继续蔓延时 3/14 :遗物





一架损旧的手机

一册褶皱的乐谱

一张发黄的照片

一行电话号码

一副刮痕交叉的眼镜

一本夹着书签的小说

一双微凉的橡胶拖鞋

一本慌乱不堪的日记

一些未及倾述的心事

一句无法启齿的“我爱你”

这些生命的遗物

全都留在空荡荡的床上

等待消毒

(Jalan Rusa, Penang)

继续活在行动管制期 3/14 :阳光





喜欢阳光,那种一道道边缘锐利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一些形状莫名的障碍物切过来,铺在家里的云石砖地上。清晨的寂静有一种甜馥的气味,有一种美好的颜色,有一种恬舒的声音。当我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我触及一股内心里让人感动的情绪,在灰暗的氛围中,那些光道仿佛在闪耀着充满生命力的暖意,仿佛在告诉我:美好的一天就将开始...........。

当然在这一个非常时期,有一些东西不尽美好,一场瘟疫,不禁让我深陷于一种无尽的省思,大家到底从这一场瘟疫里看到了什么?当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的荧幕时,我看到各种性质的视讯,有荒谬绝伦的,有激动人心的,有叫人沮丧忧伤的,当然也有让人愤怒抱怨的。这些源源不断的报导看久了,我无法不感受到这个世界这个时刻已经是太纷乱浑浊了,在类似的一个大时代,病例的数据,亡例的数据,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顿时为大家对这些数据感到紧张觉得莞尔,我们关切这些数据的最大原因可能只是希望行管可以尽快解除,但解除之后这个世界还是一样会继续纷乱浑浊,不同可能是大家可以自由外出,除外什么也没有改变,如果解除过后自己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依然不会变得更好,这一场瘟疫可能会过去,但下一场更残暴危险的瘟疫依旧一样会再回来。

坦白说,我也无法确实地明了自己要改变什么,也许这是大家的共同议题,需要我们去深思,去探寻,然后去实践,那么这个世界才有机会变得更好。

写在瘟疫继续蔓延时 5/14 : 雨最终还是会来

 




这一场雨最终也来了

悄然地     悠长地下了

步伐很轻像猫蹑足走过

岁月辽阔无边的广场

这时已经静寂成一座废都

在最后一次喧哗的暴烈之后

那些恐慌中滴落的血迹

那些卷曲在窄巷之间的阴翳

那些遗失在街头暗角的伤心事

全都坦荡赤裸地搁浅下来

而雨还是无声无息地下了

血迹染了雨珠而模糊

阴翳在水流下溶化

伤心事黏着雨丝随风而去

生命里没有过不去的旱季

因为这一场雨最终还是会来

- 槟岛今天傍晚终于下了一场长长的微雨

(Tanjung Tokong, Penang)

谈旅行



我父亲是一个完全没有旅行欲望的人,庆幸的是自己没遗传到他这种特殊的基因。父亲这一生中只出国过一次(去合艾不算,也似乎没去过),乘搭飞机不超过五次,印象中去印尼多巴湖一次(那是他最远的假期),我带他去古晋一次,然后妹妹买机票让他飞去吉隆坡一次。即使是国内旅行的数次、也五指可数,总之,父亲是不去旅行也没关系的人。

我无数次说过旅行与生死无关,所以它并非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必需品,意思就是旅行可有可无,喜欢旅行当然好,但不去旅行也不差。喜欢旅行的人常说旅行可增广见识,实际上也不尽然,因为记忆不会长久停留,许多人度假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把旅途点滴忘得一干二净了,那花了钱又为何呢?尤其是那种上车睡觉,下车尿尿,看景点走马看花的旅游方式,确实就是类似钱花得不清不楚又感觉空空如也的冤枉事。

对旅行,我也说过很多次没有多余的钱千万不要去旅行,但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先把拥有的钱用旅行花完之后再重新开始的人,这种人以洋人居多,我曾经遇过环游世界好几年的美国人,从去年旅行到现在的法国人,这次到尼泊尔健行就遇到一对男女朋友辞职决定环游世界一年的法国人,他们说旅游到钱花完了就结束。坦白说,这种旅游方式自己真的没有胆量去尝试,即使是经济上有本事去旅行一年,自己也下不了手,毕竟除了经济负担,更关键的还是感情负担,妻子孩子父母可以一年不见面吗?你也许能,我不能。

但还好,我对旅行的观念和父亲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且我的旅行记忆格外强固,许多年前游玩过的地方我都还会记得,可能不再明晰如新,但多多少少还会留下一些印象,这就是为何我不介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下不断旅行。坦白说,这一生带不走的东西就是钱财,但唯有记忆是伴着你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对我来说临死前想到自己竟然还留下这么多钱财没花,可能会气死得更快;但如果想到那一年那一天在尼泊尔遥望一片蔓延的雪峰,或点亮夜空的密织繁星,我会带着最甜美的微笑离去。

这就是旅行教会我的事。

谈雨



在车厢里,Spotify传出来的音乐有点吵烈,儿子握住驾驶盘,实体上我们两是眼睁睁地看着豪雨从前方以万马奔腾的姿态横冲直撞过来。

很大很重很急的雨,或者不像下雨,更贴切一些是有人在你车顶上狂倒一桶又一桶的水,所以挡风镜从透明变成几乎是不透明,尽管扫水器很尽责很吃力地工作着,视线的距离严重被剪短成眼前几尺而已,可说是一片迷蒙的乳白色厚幕。

我说:车放慢点。

儿子也说:什么也看不见。

须臾,大家沉默下来,只有音乐和雨声混合成一种扎耳的嚣闹。

然后我说:在纽西兰不会下这么大的雨

儿子说:是呀,但纽西兰的雨会下很久

我说:这个是热带雨,在温带国家云絮也许不会堆积得那么密实沉重

儿子说:在纽西兰如果下这么大的雨,多数是下冰刨了

过了将近一年半后,我们再次谈起纽西兰。

我问他:你在纽西兰三年,最怀念的是什么

他答:也没什么

我说:你没有任何回忆吗

他答:就是这样咯

我又问: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在15岁去纽西兰吗

他想了一下,说:不知道哦

我再问:如果是你,将来你会吧你自己15岁的儿子送去纽西兰读高中吗

他很快的就答:当然会啦

我说:啊,那么你应该不会觉得15岁爸爸送你去纽西兰是错的吧!

他问:不会啦

然后雨很快的就减缓下来,甚至完全停止。

这是我带着儿子在2019年11月从纽西兰回到祖国之后第一次和他再提起纽西兰。我不是那种会一直追悼着过去的事情的人,我不喜欢谈论一些后见之明的事,世上本来就没有“早知道”这回事,只是我还是想找一个机会厘清他对纽西兰三年的感受与看法,意图并非在为自己的做法解围,只是想知道对这一切所发生的事情,儿子到底还留下多少阴影,还有多少缅怀牵挂,或者已经脱卸一切而能往前直走。

最后我说:我们活着总会做对或做错许多事情,对或错其实都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从中领悟对在哪里,错在哪里,如果真的是无法从每一件事的发生之后有所领悟的话,那做人真的是白做了。

儿子听了,也没搭腔,开始踏下油板,车子又开始加速。

当然从谈雨开始扯开的纽西兰问答自己也无法彻底获取肯定的答案,但我是觉得如果他还没有完全放下,看来也已经释怀了。

旧作重抄:新诗 天开始暗了



看见恰似华盛顿苹果

那种压惊的

颜色     是呼

吸指刮出来的

年轮

过去像乱步

走过沙滩的时间

居活于一个小小

茶杯的肚腩里

觅寻结局


回顾皆是虚设的场景

蝼蚁必定经过     在挤

密的摺皱里迷失

一亿个脚步都回到

额头讲古

永恒似幻似真

唇片在耳叶旁说:寿比南


岁月的剪刀

在另一边耳旁歌唱


Monday, April 14, 2025

写在瘟疫继续蔓延时 6/14: 生活

 



渐渐地每个人好像

都失足跌入一口

被定格的深井里

时间嘎然而止

地球停止绕转

只有日升日落

凝视那一小口的天空

明暗没有差别

先后失去规序

是白昼先到还是

黑夜先来的课题

顿时失去重心

谁也不去为此事争吵

只是安静地蹲在井底

沉眠的时候打着长长的鼻鼾

醒来的时候偶尔会患上

时差的晕眩

开始不懂得如何交谈

因为相处太久而变得词穷

只好枯坐在时间的小凳子上

慢慢生活

- MCO 三个星期后的感觉

写在瘟疫继续蔓延时 11/14 : 非常生活 (上)

 


 醒来的时候粗糙的

阳光戏弄着睫毛

把睡眠塞挤得几乎暴烈

的梦一眨眼嘎然而止

与刷牙的泡沫有一丝

同样的霉味     匿藏在

脑海里等待深夜发芽

对着一杯热咖啡发愣

用记忆重复之前这个时刻

正在做应该做喜欢做的事

有时只好阅读 铅黑的油印字

瞪久了会变成蝌蚪

书本合上时夹死了几百只

妻子蒐集了从书页间掉出来

的尸体准备中餐去

然后阖眼小憩

电视开着全世界在里边打转

书本搁置在时间的抽屉里

半杯咖啡静静地冷了

半天已经过去

四月记事



三月把炎热耗尽成

四月的雨

清明时分只能

用思念扫墓

偶阵雨来了又去

去了又来

日子如超速的

旋转木马

停不下来的马蹄声

践踏着四月的皱纹

一些事总要发生

生命的味道有点滚沸

酸汗与馊水

生活如蚂蚁无法停止

蠕动走过的

每一条细线都留下

微不足道的叙事

还有时间的碎屑

一些记忆在四月

显得格外刺热

那些拿捏不准的未来

模糊的轮廓

看不清也是一种赌注

人生里总有一些

礼盒需要拆开

当每一个蝴蝶结

都纷纷鼓翼飞离的时候

三月就过去了

一些被遗弃的包裹

掉落在路途中

失去的一切

并非都可以按图索骥

地找回来

弃舍不是选择

它是一种必然

而就在四月的帷幕后

舞台的场景自动转换

在忐忑不安的呼吸声里

我又伸手松开

一个蝴蝶结

一个比世界更

巨大的礼盒

旧作重抄:新诗 床之印象(II)



~一个男子

他以欲幻把一只泅泳于百叶窗上那银色月光里的

精子放大一百倍     用惊讶喂食它     感觉它的

呼吸     然后再抚抱它的体温     心想

一截多么硕健的尾巴呀     而那时     恐惶的校钟

惊醒一头热燥的厌倦     把书合上     把

镜子囚夹于字页间     抬头     打个哈欠     他看见

生物老师的胸脯     抖动着     荡散一团红剌剌

的云色于耳根     他急急

垂低下头     感觉眼前的世界纷纷匍匐

笔身挺立     瞪住他


把黑细的笔尖倒插     作业簿格子里装着

一只羚羊的头     多么想像呀     他想     他想到

那是一架何等稀怪的摇篮     他便侦察它的部位

钦叹于那种伟大而神圣的摇动方式     那里

是生命整个架构成形的宫殿

天呀     它竟是我的第一个家


他误解了夜色的秘密     甚至错译黑暗那宽容的常习

他继续在熄灯后挑衅那蠢蠢欲动的狂想

洗净一些性幻的肢体     溺宠它们以激烈的动作

譬如朝向桌底下怠滞的黝暗射精     或骚撩     或梦暧昧

总之     阳具是快乐唯一的主题



生物老师在黑板上速绘一副卵巢     粉笔灰

细细密密地渗入一道斜切过的阳光里     他看着

多么相像呀     柔驯     温和      他想

而那道阳光     正迂缓地逼近他     向他

童心末端的最后一节纯洁的耳朵     以光的利刃

切掉


~ 一个女孩

仿佛是生日之后她便开始施肥一圃豆芽状的问号

于那座双人床的左上角     就这样的     以重复的姿势

她站在眨着一双眉眼的橱窗前     灌溉于

日夜累积的疑虑     片刻     她唯有背着一头沮丧的

尸体转身走开     回家去     在洒花下试图以时间的镰刀

把它剖解成块状     塞入心情的大扑满里



那张床其实只是她的心思在膆剂丰沛的喷池旁

游移的一种步履     其余的     譬如母亲房内的伞式台灯

她正寻觅它的瞳孔潜入     或清早床褥盛展的

叠皱及摺痕     她竟对它的演变与形成的顺序

苦苦思索     单靠想像     甚至视觉     秘密显得不易攻破

那是一个早上她获得的结论     那时清水正冲掉

雪白的牙膏沫     她轻巧地在镜面上     呵成一个

问号形的雾气


衣柜门后贴着一张背部全裸的壮男海报

像一只刺探气温的蛇     一飘淡红的火焰停放在洁净的

臀部上     游移     脆弱的脑膜依旧网系住

昨夜的碎梦     关于捡到一副男性器官的心跳

人体最完美     最繁复的零件     她醒来便这么想

合上眼     在稠密的黑漆里     蠕动着一条蛇

蜿蜒地爬过冷湿的记忆


在纷飞的昏眩中     她惊怵的抽泣声自唇角

滑落腰际     闪闪避避地跨过血丝密布的

大腿     泪水冲淡了眼瞳里的血色     而她以为

真的以为     那是一种对猥琐的罪行的惩罚



那充满历史性的一刻是凌晨四点五十三分

她已经是十二岁八个月又三天的女孩  


~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

他的荷包终于填满了六个月开始滋长的阴谋

不敢作声的欲望已被焦灼的急躁齿啃得千疮百孔

从电话亭里走出来     他以亏虚包裹一角钱

换回来得诺言     天空的亮度骤然被灰扑扑的云絮

调低     他疾步过桥     越街     在一条堆满

暗翳的后巷里     他注视一只雄犬亲密地搂拥着

雌犬褐色的背部     喘息     甚至剧烈抽搐

呵     一尊最完美的栾体     他想     然后他听到

一声悲喜难以断定及分明的呻吟    像

一枚扯着红细线的衣针     嗤嗤窃笑地

穿过他的右耳



她觉得涩夜的食指在调戏着额前的刘海

她觉得每一条街道的眸光在身后蹑足跟踪

她觉得这将是未知经验最悲壮的空白

她觉得这是一种远征     因此对梦胎

停止磋商     对空白     她怀着一种懂与不懂姘交

成的揣测     譬如可不可以把一道鲜血溅开成

一丛永恒的玫瑰


没有锁匙也无所谓     对那扇溢散汗热的门

他们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徘徊     最终逞强硬闯

对梦胎     他们已彻底停止对话     在

昏暗轻盈地飞翔的斗室里     心中暗自打量

上下与潮不潮湿的问题     追索一种共同的频率

如何调准最快乐的位置     或是

最无痛的呻吟



由于瘦小的年轮     对生命

他们趋向一种乐不支疲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