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7, 2023

旧作重抄:天使,你的死亡是飞翔 (4)

 那个时候,她相信自己还可以抓住一些东西,可是现在,是真的什么都输掉了。

旋转了两年的骰子终于停息下来,最后一叠筹码在昨晚十一时十八分正式落入别人的手中。

她又转了个弯,走出那片白花花的阳光,蓦地陷入灰暗的影翳中。


7.56 am

转入抄捷径用的小巷,离开那开始涌动的主街。巷子两旁是双层楼的旧式住宅,四周矗立的不是公寓就是商业大厦,在它们的围攻下,这片颇久的住宅区依然坚持着一爿可以瞭望的天空。

太阳的位置依旧很低,在几棵巨树和栋栋高楼的遮挡下,这条长长的巷子根本看不到较大片的金色阳光,只有偶尔一堆给枝叶筛滤过的碎光,积在马路上,随着徐徐习习的风流舞动。

她已经有好几年无法忍受阳光了,它的热辣使她感到灼痛,似乎有几万枚细针扎刺在皮肤上。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阳光就是她的朋友,陪她一起上学和嬉戏,反而雨天使她气恼,坐在窗前数着从檐边落下来的水滴是那么的苦闷。

其实她一进来这里,就晓得很难再找到阳光了,春姨看她年纪小,监视格外严紧,平时不可擅自外出,想去哪里一定先要获得她的允许。就这样的在霓虹灯或昏黄的灯泡下过日子,过久了,自然会对阳光产生排斥与憎厌。等到行动获得较大的自由时,是自己刻意回避阳光的时候。

打开手提袋,拿出一副黑眼镜,戴上去,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须臾间晦暗下来。


***   

身旁的男人睡去了,像其他的男人一样。

她拖着虚脱的身体,慢慢走进浴室。

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所能触发的痛楚,春姨把她交给客人时,只是说:不要怕,你会习惯的。习惯什么呢?她心里想。她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只知道当那两百多磅的身躯,松开紧密的拥抱,倒过去床的另一边时,只觉得自己只剩下一架外壳,里边空洞洞的,血肉似乎都已不存在,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苦痛。

扭开花洒,每一颗水点的冰冷,纷纷向下投跃,落在她的肌肤上,激怒了痛的神经,所以同时都疯狂地尖叫起来。

她唉了一下,像玻璃的龟裂声一般脆弱。

水滴,开成一场花状的细雨,沙沙地敲击在湿地上。

她双掌掩住脸,痛苦地稍抖着,然后身子沿着溜滑的花砖墙缓缓蹲下。微凉的水混着温暖的泪,在嚣张的沙沙声中,她那断断续续的抽泣更显突心深处的委屈与无奈。

沙沙沙沙,水滴从缜密的洞孔,如花状的微雨,不停挥洒。

她就在那边,半蹲半坐的姿态,一直哭,哭到疲惫的喉咙失去凝集声音的力量。

那是她的第一次,悸怖的经验,如胎记,焊烙在心最宽阔惹眼的角落。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身旁的男人沉沉睡去时,她便悄悄起床,揿亮浴室的灯泡,把热水和凉水的喉头打开。当浴池几乎装满水时,她把手掌浸在水里,确定贴适得温度,然后再跨进浴池。

她喜欢睡在池里,用香皂抹着全身,然后握住海绵用力地洗擦,擦,擦,擦,好像决定擦掉什么似的。其实她也知道能洗掉的只是些汗臭和粘嗒嗒得精液,污染了得心灵要怎样洗呢?

生活,像一段浓浊的沟水,时流时静,却又一片绿叶在水里沉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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