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3 am
一大把的红玫瑰挤进狭窄的瓶颈,然后散开来,那股在空间里洋溢的馥郁,流离着一种即将枯谢的苍凉。
小姐,我先回去了。那印尼女工打开门,站在门旁对她说。
唔。今晚你来的时候,别忘了把这瓶花丢掉。她说道,双手拨弄着那些玫瑰。
那印尼女工走了出去,然后又探头进来。小姐,有件事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事?她看着她,问道。
李先生介绍这份工作给我时,其中一个条件是如果你早上不在家,我就要联络他。她又站在门旁。
联络他做什么?
他会马上派人来接波波出去。
去哪里?她惊讶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来接波波的女工人说好像是去看李先生的爸爸妈妈。她低下头,似乎干了什么亏心事。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只是反正我也不想做了,就算让他开除也无所谓。
哦,我懂。她说完便挥一挥手,那女工就这样走了。
真相在点点滴滴中揭露,而她,在撕破他最后一张面具之后,已无法否认,自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便开始走进他所设下的圈套,甚至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他在骗局里所精密策划的每一个步骤。她实在不能相信,这两年来自己为未来随堆积的期望和假想,都只是梦的一部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全部都是空的,空的。
她无法想象没有波波的生活,也无法想象波波没有父亲的生活。她开始感觉到痛苦和愤怒同时遽速地贲涨,痛苦使她对明天毫无头绪,下一步是先跨左脚还是右脚;愤怒却使她想起昨晚的决定,这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的决定。
难道这是最完美的方法吗?她质问自己。
就在泪水从眼角直流下来的时候,犹豫,如一粒升空的气球,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爆裂。
***
我听人家说,你要的只是我的孩子,不是我?她一颗接一颗的把睡纱的金钮解开。
他没有回答,只是移个身,把脸转过去。
她熄掉灯,躺在床上。你是不是只想要波波?她问。
没有声音,周遭死寂得叫人心寒。
她的右手压在他得手臂上,把脸靠向他的右颊,再说一次:坦白地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他转回头,看着她,似一口井深的瞳孔,黝暗得令人难以捉摸。
说嘛!反正孩子都生下来了,而你这几年来又对我这么好,我不会计较什么的。你如果有什么事瞒着我,现在讲和以后讲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你迟早都要对我说。她瞪住他,把嗓声调整得很低很温柔。
我…..我…..确实是想要个孩子。他开始时有点支支吾吾,但最后还是说了。我的老婆第一台流产过后便不能再生育。
她躺在床上,凝视着吊在天花板下的灯泡。
波波对我非常重要。他稍微挺起身,在黑暗中继续说道:五千万的财产就靠波波了,因为我的老婆是独生女,而我的岳父所立下的遗嘱是所有的财产只有孙子才能继承。如果没有继承人,五千万全部当作慈善基金。你想一想,五千万呀!
那我呢?她说,声音低沉,在黑暗中她可以想象他那副贪婪的表情。
波波转移名份的手续办妥后,我会再开一张十万元的支票给你。
那……以后……我们……。她的心有点冷。
我们只能继续来往至到孩子转过去为止。他说完,又躺下去。
当初你答应与我结婚 --。她的心继续僵冷,她才知道失望,愤怒与哀伤汇合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
其实…..我是怕你会把孩子打掉,所以才这样答应你,说真的,我们…..我们根本不可能结婚。
她感到一阵晕眩,躺在一座硕巨的梦的废墟里,绝望迅速地繁殖,不着边际地侵略心思的每一个角落。
那晚你不是有穿套罩吗?
我在安全套剪了个洞,所以……。
她翻身过去,伸手抿住他的唇,她不愿再听下去。
你爱我吗?她突然这样问道。
我将会永远记得你。
你爱我吗?
我爱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替我生个孩子。
两个人都没说话,黑暗中飘离着一种诡秘的寥寂。
她闭上眼,把两串泪珠切断,流下来滴湿睡枕。
她睁开眼,看到茶几上的闹钟,亮着绿光的数字: 11.18。
绝望注满她整个心胸后的第一个感觉是: 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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