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11,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夜旅行



贝多芬交响乐钻入牛仔裤插把梳子的

后袋里     剪刀在第四格放入四粒樟脑的抽屉里

修辑方块状的黑漆     梳子正拢聚岁月的浓发     想

绑条马尾辫     在弧形的长镜前     电视机播映着

一幕驳火戏     一枚银色的子弹击裂荧幕飞出     射穿桌上

两朵天堂鸟的翅翼     两对金鱼在暗翳交叠的桌脚下

浮游     天堂鸟渗滴火红的泪珠

(你说:好了     吸尘机呢)


洗衣机不停绞着上个星期斑驳的梦

(我说:不为什么     只因为我喜欢)太阳才走到窗口

的右上角     诡异地窥探     且同时鼓胀着紫蓝色的

须发     我的双腿在厅里的沙发上交叉着     手臂在厨房

沏茶     头颅倒吊于阳台的栏杆上     繁殖器官

赖床不走     孤独呢

孤独都摆在花碟上放进微波炉里

(你说:够了     够了    你开什么玩笑) 壁钟脚下堆满

形状不一的分秒焦尸     花猫伸个懒腰     走过来

把它舔净


(我说:让我梦游     在夜的卵巢里没有必要去解开

精虫的灯谜)水珠在浴室的砖地上跳达达舞     底积

些馊水的瓷碗烦躁地咕噜咕噜漱喉     月亮踩着

窗外的桠枝来到我的书桌上     我用水果刀替它削皮

切成小块状     到街头分发给颂唱圣歌的独角兽

过后我记认棱角尖锐的车笛声走回去     广场上

有喝啤酒的人马     打着令人醺醉的酒嗝     门柄

连打哈欠     鞋带拒绝折返自脱窜入沟旁的矮丛

我力竭地肩顶夜空的铅块行走     公路在眼前曲转成一枚

螺丝(你说:请安静     开动吧)所有的捷径已被星光

席卷绑好     我拨电通知头颅这次回不去了

听到鼻子说:呼吸也不过是一场理智的迷失

(我说:你的忧伤是从心的左边还是右边开始呢)

(你说:譬如快乐     是一种隐喻还是明喻呢)


备注:

阅读此诗前 -    最好把灯调淡

- 吮吸点酒

- 不必出动任何思考,想象力云云

- 最重要不可半途而废

- 预备火柴或打火机


阅毕此诗后 

 -    把感觉收入冰柜里冻结

-     把它烧掉当着是这一生读过的

 最坏的一首诗


- 写于1999年/夏绍华

- 刊登于【南洋文艺】


Friday, January 10, 2025

我的铁齿母亲





母亲在庭院种了棵桑树,一年之后它长得大约有七八尺高,起初它枝叶茂密,还可算是一棵遮阴好树。后来它开始大量落叶,还染上虫害,叶子迅速枯干,很快的便光秃秃了,母亲每天看着它的变化,心生烦恼,终于决定把它砍掉。

开始时想用锯子手锯,我说天呀这么大棵的树要锯多久才会把它铲除,所以就先等已经订购的电锯送过来。母亲性急,一直问几时才来,所以前天一收到货,昨天就过去把它锯掉。主干锯掉不难,分成三段就完事,但分枝很多,枝干又分出不少枝茎,所以把它们锯下来后便暂时扔在干水池里,还再三吩咐母亲不要下池处理,等过几天它们干瘪了比较容易折断。我知道母亲的性格,如果不严厉叮咛,她是不会顺从的,这是因为过去两个月内,她跌了两跤,第一次盘骨的关节微裂,第二次跌在庭院,后脑血流如注,但她命大,很有福报,加上她相信有菩萨护持,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用拐杖,行动加外小心,最重要千万不能爬高爬低,所以我就再三吩咐等我来处理那些水池里的枝干。

结果,今早送早餐过去的时候,惊觉水池已空无一物,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脸露微怒地问母亲你还敢敢下水池去!母亲听了回以傲笑,还说那些树枝叶子在那边看不过眼,我就自己做了。我就问她你怎能下去那个水池,就算下的了又怎能爬上来啊?她竟然声调有点得意地说怎样不能?我都下去上来好几次了!哗,我听了头壳马上发疼,面对这样的一个铁齿母亲,连我这个牙医也拿她没办法。

我只能说哎,总之你做什么都要加倍小心缓慢,如果再跌一次,我看不是菩萨,连佛陀都救不了你了。母亲听了还会心地开怀大笑!

照片:水池大约有两三尺深,母亲身高不到五尺,她不只下去把小枝干折断,还整齐的把它们绑成三大束,以便容易丢弃。

浅谈正能量



近来这几年正能量被几个鸡汤专家吹棒得火热,左正能量,右也正能量,好像什么事情都需要依循正能量去做,不然的话就是罪该万死,大错特错,万劫不复一样。

就是大力鼓吹正能量,搞到整个社会只报喜不报忧,红的大吹特吹,黑的一字不提,说话只能吉祥语,倒霉的词汇不能说;成功的就大力歌功颂德,失败的免谈一句, 报章如果是喜事就大力宣扬,悲剧就草草了事,不必要说太多,因为大家需要正能量,那些不好的不必看不必听,因为这是负能量。

为了一切正能量,大家仿佛看起来都能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因为看到的都是好人好事,听到的也是顺耳的话语,只可惜这些都是假象,原来大家都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因为一场灾难之后只知道生存者的奇迹,却不知其他的怎样死,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懂得逃生;交谈的时候只能互相吹棒赞叹,对一个痴肥的人只能说你看起来还不错,而不能说你再吃下去就会肥死;去探病的时候,只能说加油你一定能好起来,即使很明显的病人已经病入膏肓,结果对方高兴一时,后来发现病情加剧,更弄的他伤心欲绝。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根本没有什么正负能量,在活着的每一天,我们面对的只有真实与虚假;举止言行也没有区分哪一种是正拿一些是负,最重要的是要坚持说真话做对的事。我常常坚信不管你能把话包上多少糖衣(sugarcoating),如果都是假的,即使是表面上显得多么正能量,这些能量都是虚假的,短暂的,很快的听的人就会承担被蒙骗的后果,那个时候如果真的有负能量,它的规模会比当初所产生的正能量高好几倍,而且所导致的后果会比一开始就把实况告诉他,即使是显得多么负能量,来得更惨烈,更长久。

所以我说造口业不是看你说什么话,怎样说话,几时说话,而是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或是说的就是你想的话,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实的,不管是多么难听,或是你说了只是一种交谈形式与生趣,譬如;去撞墙啦!其实只是叫对方停止或收敛一下,而并非真的要他去撞墙死,这些都不会造口业。反而是如果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好听悦耳的话,激励人心的话,让人听了充满希望期待的话,看上去正能量爆棚的话,但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我真实的,或是你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心中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譬如看到朋友的孩子学业标青,你就说你这孩子太出色了,未来前途无量,但实际上你心里想的是哎哟这样有什么难,我孩子比他厉害多了,而且念这科系未开可能还找不到工作呢!如果是这样,那你就造了各种口业,尽管你说的都是正能量满满的话。

总之,不要被正能量这种假鸡汤的话迷惑太深,因为你的正能量可能是他人的负能量,所谓你的解药会变成他人的毒药一样!

话说安华



最近刚上载完毕关于安华的旧诗作6则,那是我在2000年的时候有感而发的作品,自己在重抄的时候感触良多,因为那个时候对安华的政治生涯深感悲观,尽管诗作保留一丝残存的希望,岂知二十多年之后,他在国人看衰看无的惨状之下却顺利任相,所以说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之前看来不可能的,之后却实现了,实在没有人能说得准。

我对安华是尊敬多过敬佩,如果不是安华,一个普通人很早就断了气息,更不必说坚持到今天,还成了首相。其实老马与安华以正副首相治国的时候,祖国可说是处于国运的黄金时代,经济表现,政治稳定,两者皆攀至巅峰。当时的马安意气风发,两人合作无间,虽然都附属于国阵巫统,但那个时候的国家发展与汇率都让人赞赏。只可惜1997年的一场席卷全球的经济风暴捣毁了一切,两人危机应对的方向分歧,导火线一被点燃就不可收拾,就在安华被开除的那一刻开始,国家的政治历史就被改写,本来等着任相的安华一等就是三十多年。

其实我对安华的好感度不高,如果翻看他过去的政治路线,你可瞥见他也曾经依循极端种族与宗教路线,对国家团结的损伤力也不低,即使任职副首相的时候,他的形象依然并非那么多元化,对他族的包容程度有限,所以对我来说安华只是当时是老马最合适的接班人。但在他被开除之后,他设立公正党,鼓吹烈火莫息运动,然后两次因鸡奸罪成立而入狱,这一路走来,颠簸的人生跌宕起伏,这些人生的种种历练,挫败与艰苦才把他磨成今天的安华,一个你可以看不起,憎恨或厌恶的人物,但现实中,他比任何人还强一百倍,不然的话他根本无法挨到今天,还坐上首相宝座。

回顾及监视安华任相的过去两年多,尽管国家经济的恢复力依然虚弱,但实际上你不可否认它正在逐步痊愈与成长,譬如汇率,如果你排除被严重驾驭的美金之外,马币对多数的主要汇率显得强劲,我记得孩子去纽西兰念书的时候(2017-19),1纽币兑换马币都是2.80-3.00左右,今天是2.55左右;我2023年八月去英国旅行的时候,1英镑是6马币左右,今天是5.60左右,所以不要口口声声一直强调对美金还是很弱呀!这是因为美金对全世界的任何一个钱币都非常强劲。至于通货膨胀,如果说安华政府管理不当,这也欠公正,因为在武汉病毒侵袭全球的那三年之后,你告诉我世界上哪一个国家没有通货膨胀?其实安华政府决定取消米糖和柴油的津贴之后,许多人都臭骂政府此举会加剧物价升高,结果到今天都没有发生,反而缓和了政府不少财务压力,容许安华继续分派人民援助金及公务员的高幅度加薪。

这只是几个真实的例子而已,其他的就不必赘言。除此之外,过去这几年还有一个明显的状况是至今(未来就不懂)国家没爆出任何严重的贪腐丑闻,当然各阶层的贪污贿赂依然没有杜绝,也频频发生,但这些小毒瘤比起我的老板搞的一马,简直是细菌见恐龙,我不是说对这些贪腐实践可以通融,但大家要明白,如果我们希望祖国要变成邻国新加坡一样超低贪污率,我们就得给予一二十年好政府时间去慢慢消除,不要以为安华是神,挥一挥神仙棒就可以天下太平。

至于安华个人的形象与表现,许多人都嘲笑他懦弱,对很多司法案件都保持沉默,对很多种族宗教事件也很少发言评论,坦白说这才是我激赏他的地方,自己身为国家之首,但可以那么克制自己来对每一件事有所反应,可见是需要多少涵量与耐力,其实古人说:沉默是金,讲少错少 - 永远是真理,安华一路以来坚持司法独立,所以一切法庭的判决他都很少置评(虽然不晓得他是否有所干涉);尽管他对某事件所实行的政策对错有所争论的空间,但我相信应该是经过内阁与智囊团的咨询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而你我处于圈外根本看不清真相,所以顾自下判断根本就是不妥,也没必要。

最后我想提出的另一个现象是至今,国家在安华带领的政府之下很少再闹出什么政治失态(political faux pas)的搞笑案件,部长偶尔会说错话,但至少没有那种动不动就叫家人印度人回中国或印度的言论,也很少什么鸡肉贵就去吃鱼虾的废话,而安华本身也把本身的形象维持得体,出席国际活动或受访,立场可能会被质疑,但至少英文说得流利精准,问答有板有眼,不需要支支吾吾,或闹出拼音笑话。

即使来到今天,我对安华的看法没变,对他的好感度也没变,但至少在我眼中,安华依然是老马之后最优秀的首相,其他的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而以上我所提及的都是真实的事实,不是我刻意吹棒阿谀,这些是目前我对安华的审视与看法。

旧作重抄:新诗 给Sarajevo


然而     每一个生命恰似一只误闯闹市的蝼蚁

在盲目的鞋声中     速速     爬行探觅裂缝的入口




积雪的街道淀滞着一种十二月的冷寂

因为停火     你说     所以安静

有小孩在窗外蹲着沉思仿佛一张天色晦郁的亮度

黯淡     忧伤     等待雪融     等待从尖屋顶的教堂

飘出来的圣歌     有小孩

在龟裂的窗镜上蹲着沉思     等待……….。


这是一座感恩节掠翼而过的城市     没有人祷告

宗教显得多余     有人把一具冻尸的僵硬搬上卡车     僵硬的

爱     保持着与仇恨一般固实的厚度     白花花的雪絮

覆盖一只雪花绽放的弃鞋     另一只套穿着苍白的脚板

处于类似的局势里     一旦分开便无法再见     思念

如雪融后的流水一样长     一样冷     阳光

即使预早折返     你说:幽暗依旧无所不在     日益尖锐

阴险无梦的季节     早就已经开始     引蜂诱蝶的梦

早就自睡眠的动荡区纷纷撤退     留下的

皆是血灾的倒影      有时我拒绝与深夜的颜色入睡

你说



譬如一只蝼蚁的生死     其中的意义显得太轻

回去吧     孩子     父亲从拥挤的坟场回来

他将向你细诉每一座墓碑如何与死亡交媾     繁衍

悲伤质变成一种滥情     哀悼的频率由于高度凑密而

显得累赘     泪水的滚烫不再申诉什么     也没有声援什么

一切仍可掌握的皆溶化成一滩馊水     明天     是每一种

可能的所在     回去吧     孩子     如果还剩下一张温暖 

的门口等着你     也许门后有华丽的殓衣浮飘于半空中

墙上有雕艺精致的棺柩攀爬着     你还是回去吧

毕竟你已丧失选择方向的主权     你      只是

一只瘦小的蝼蚁


一个停火的早晨     你凝视着那充满愁戚的小孩

切入未知的转弯     灰白的墙壁上雕满弹击的齿纹

失准的排列是审核生死的铁证     屋檐上的雪层

缓动着融化的痕迹     阳光丰沛     金黄色的寥寂里

汨汨传来绷紧的情绪     收音机播放快乐的

歌     远处听说有零星的驳火对峙冲突     有人围聚

磋商     调解与煽动以同样的火候及速度进行

和平共处     你说     就像他们桌上的点心

一个停火的早晨     一阵     充斥着硝烟味的冷风

急急穿越这座缄默的城市


小孩改道走向城外的废地     父亲的背影于风中挺立

如一樽硕巨的石像     那儿     是母亲定居的地方

一堆新泥      一面墓碑     与昨日驻留在他生命中的

一个黑点



雪融过后     遍地的弹壳将以金属的瞳孔

吮吸热能而期待焚烧      嗜血的烂舌将舔伤

每一个赤足的脚板     轰炸与反击     将暂时找不到

出口     你关密窗帘     熄灯     静静地躺在床上

试图聆听一排蝼蚁蠕蠕爬过床头的声音


-写于1999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Tuesday, January 7,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给安华(大结集)




组诗(大结集):唯能似足一只慌逃的鳝鱼


唯能似足一只慌逃的鳝鱼     春天

速速窜过他的发潮     泊停站

亦在即日离开     苦笑地

他继续涉越一座蛮野和喧嚷的丛林

涉越蝉嘶     蛙叫与虫鸣     他逼近

沉重的谧寂     在长刺的雨洒声里揣测

湿度     坚决并且有力     他言称:开始

考虑左边驾驶     寻鞋启示兜找空荡

的净壁     找到或找不到     女儿说:

我们依然守留此地静读时间

不久     连深冷的夜空最后也只好翻身

移开     答案明显的不在于厚重的法律书籍里

响午的阳光渐渐开始有了皱纹

某群人仍然准时下班     聚思与抽烟

学习去触觉及译读烟缕繁复的纹路

连烟蒂的余温也被捡集     收好     打算为

未来邮寄出去      有人甚至计谋如何

把各类技术语的体重挪离缄默的讲堂

他们说:那儿的雾气过潮     他听了

在裤袋的晦暗里紧握那几根火柴     含笑不语

不容易呵      妻说:就算是一小方

格墙面的干糙     或是那一小片斑驳的

天空     被彻夜押走或自愿放逐之后

很大的可能     将不会再回来


他仍旧起身     虽然只可以

盲目的时间臆度早晨


-写于2000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Monday, January 6,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给安华(5)




组诗(5):在寂寞的最深点他仍旧拒绝抽烟


在寂寞的最深点他仍旧拒绝抽烟

火柴沉睡于晨曦的暖巢中     在墙砖

刺冷的鼻息里他穿游字句间细读

书信     一大段一大段女儿的笔迹

竟被渲泼成一张张夜黑的脸谱

斜瞄一眼     老花眼镜放下     官员

言之凿凿:因为正义与公理

是我们高度保护的家禽     之后

夜覆盖以难以揣摩的轮廓     露水由于

重潮而色味显得伪假     润湿着掩罩各类

窦点的易燃面具     当他高抬手臂刺探

风向与气温时     有人低头     避视

而且开始离散     疲惫     昏眩

有人继续以每日十倍的热度放大

太阳的光圈     而他     继续与女儿

碎聊     亲吻妻颊及耳语      他说:

消耗     是械用炙热的其中一项推理

更多人不断缓退到树荫蔓延的路肩上

为了整座海洋的驯良与蔚蓝     朋友说:

我们将不惜射猎一丛歧迷的浪群

天空将完美的在他的思域外被

拦截去路     此外     他不断长思

泅泳于一小枚灯泡的光池里     臆读

一百万瓦特之热能的苏醒与解冻

甚至如何把它管输至街头

实况是多数的人群已走过

很轻声的嘘暖     日益瘠瘦的问候

未来过的踮脚蹑步或顾自垂头

那人说:回来     不停的回来


-写于2000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Sunday, January 5,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给安华(4)

 


                             

组诗(4):局面裎露难免会突发的龟裂


局面裎露难免会突发的龟裂

走避的密林     远游的

上帝     恣肆的衍地盛开的含羞草

对岸遥视的朋友纷纷迁居     连一

小片的窗口也被强硬塞挤     带走

十万吨中策计内将全面取缔的车笛声

睁开睫毛     匍匐于街心

我只是:他说     想找回不知

遗落何处的拖鞋     在回教堂圆顶那

巨壮而不断向西崩斜的影倒里     他

庄严地再次翻阅种种法律书籍     发觉

内容的字迹都糊化成一页页难以

辨别     引用及考究的图腾

细尝咖啡的醇香     姿态不缓不急

提及类似的相关问题     我们的优势是

:那人说      时钟     腕表与顺通

渠塞那些种种形状怪异的工具

他唯可慎沿着时间局部性陡峭的

水湄前走     常春藤外借一壶茶

冷切的速度便袭占了房子那面向西的

墙壁     临走前     妻递交给他一

束火柴     好好收住      她说:暗夜

狡黠的暗夜正无所不在地

窥探你


-写于2000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Saturday, January 4, 2025

在尽头燃亮起点的第一盏灯



时间没有尽头,日子也没有尽头,唯有日期就用数目走到尽头,十二月三十一日,是年复年的尽头。

也不知何时开始在这尽头的夜晚,我们就提不起劲出门,怕塞,怕吵,怕挤。妻子晚饭后随口问了一句:还要出去吗?我瞪着她:今晚?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来到一年的尽头,时间没有变快,日子也没有变短,也没有什么岁末晚餐,在家里的餐桌上妻子煮了一大锅酸菜尾面汤,就这样的挨在桌旁吃完,然后如昨天的昨天的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一人洗净碗碟,另外一人把桌面拭干;然后我把垃圾袋绑个死结,从后门出去丢进垃圾桶里。

夜色才彻底降落覆罩住屋旁的道路,街道飘移着一股冷清的寂静,我一眼看去不见任何动静,没有车嚣,没有人影,邻居毗连的住宅有些燃亮着灯,有些黑漆一片,竟然也没传出来一丝声音,在这一年尽头的最后一个入夜时分,一切还是如昔,重复地演奏着同样的曲调,放映着同样的熟悉画面。

然后妻子如常驱车回去陪伴她母亲过夜,我把碗碟抹干,拉开抽屉把它们放回原位;然后吃掉妻子切好的两块苹果,边吃边把通往湿厨房的木门关上,锁好,留一盏蒋光灯照明屋后。在走出饭厅之前,揿灭所有的黄灯及风扇,之前空气里还涣散着汤面的淡香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只遗弃一室的晦暗和孤寂。

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来,Super卷曲着身子在神台下伏地躺着,我打开旁门让Fatty进来,这是每一个晚上的固定作息,也是她能进屋和Super嬉戏或爬上沙发睡觉的美好时光。

放在沙发不远的电视机播放着CNN的迎接新年特备节目,我的注意力分半,一半在电视机的荧幕,另一半滑着手机刷着面子书,一则又一则面子书朋友的岁末感言浮现出来,有回顾,有展望,偶尔留留言,互相祝福或羡煞向往的赞语,看见朋友们都那么充实地活着,过去的一年完成许多人生清单,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有幸能蛰居在称得上舒适度蛮高的圈子里。

九点钟那一刻CNN播放悉尼的元旦烟花汇演,我看着那些璀璨瑰丽的火花演出不禁着迷好几分钟,也许每一年的尽头最叫人期待的就是这一些了,感官短暂的视觉飨宴,瞬间麻醉的亢奋,只可惜很快的一切烟花落尽,夜空回返铅色的黑暗。

然后我转到Netflix台去看了两集的韩剧,十点半左右眼皮开始沉甸,Fatty在沙发上舒展了两次懒腰。我起身把电视机关掉,把门窗关锁好,Fatty以为是回到屋外的时候,它弹跳下沙发走到玻璃门前等待。

我说:今晚不能这么早出去,待会烟花放完过后才出去吧。

她便靠在我的脚跟后爬到楼阁,我看了一些关于旅游挪威的Youtube视频,因为自己正准备着明年九月挪威之旅的行程表。

趋近十二点钟的深夜依然出乎预料地宁静,我坐在楼阁也听不到远处传来任何纷杂的噪音,一切静穆得有点异常,尤其是来到这一年得尽头,站在深渊般的悬崖边缘,我和往常一样打开面子书涂写一些琐碎的感触。

心情悠悠坦荡,思绪没有任何涟漪,对2025年将展开伸延的道路,自己也没有什么宏伟的愿景,也没有设下什么重大目标的倾向;而对将离去的2024年也不会太眷恋什么,对整年的无病无恙心存感恩,一路走来难免遇见数次的障碍与无常,但活着古人说不如意事总是八九,所以我们就看那一二吧!

当我正忙着按键子的时候,远处突然想起烟花爆裂的声响,原来时钟已经敲击了十二点正的刻度,四处的烟火表演接二连三地在夜空中呈现最眩丽的映像,我暂时走到天台去观看一会,拍了几张照,Fatty有点惊慌地焦急来回蹒跚,Super已经不知躲藏在哪一个角落。我也没看完那些表演便回到桌台前,继续把除旧迎新的感想写完。

十二时半左右,烟花爆裂的巨响渐渐隐退,远去,我摸着Fatty的头毛,说:是时候出去了。

她也很听话的跟着我下楼,我开了门让她溜出去,然后发现长廊一片漆黑,原来忘了开灯,那儿是放置Fatty屋外棉被的地方。我走到旁门的一排电灯电键,看准中间那个按下去,一盏昏黄的吊灯在长廊的屋檐下亮起,就这样的我在2025年的起点燃亮了第一盏灯!

(写于31-12-2024)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给安华(3)




组诗(3):屋宇就快开行撤离了


屋宇就快开行撤离了:妻说

接着     几乎所有之前旁观的人群

皆怏怏散走     脱队     尽管后门

的夹缝开向浅暖的光源     他却留下

决定反锁前门     九时许的夜晚

城内的每一座交通灯同时站红

在溽燥的嚣闹中     女儿

掌掬一小面窗口     给你:她说

这是唯一的礼物     为一切平衡的

方程式草拟註脚     他只是微笑不语

回到一枚灯泡的热度的体积里

聆听     甚至触觉

一潮潮可以厘清却无法辩证

的词语     墙     以冷相对

请遗弃椅子而且纵火燃烧:他重申

上帝来过     只是肤吻他的头额

便走了     所有的窗已关上并且开始

溶化:妻在耳语     空洞显然接近

完成净胜的侵略     夜露     以超甜

的硬度浓缩成一种铅的重量

这道溪流:朋友说     其实只能沿游一种

方向     继续赤足     他涉越倾斜的草坡

便是墙      天空其实早以一万个

光年的距离看他     读他

日益荒寂的肠路     在门外隔夜间

魔术般地扭曲     自捆     打了个

纠茧不清的迷结     他看了     轻轻

叹息     依旧跨过门槛     走去


-写于2000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Friday, January 3,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给安华(2)




组诗(2):走过蓄意翻修的狭径


走过蓄意翻修的狭径后回头返顾

含羞草     吮吸着嗜甜的夜露纷纷竞开

他说:当海洋弃避我时     我的心

是一丛不凋的浪花     在沉默的人潮中

他逆流离去     原因不详或

自圆其说     驮于肩胛上的天色渐晚

时茶香淀寂下来     突然间

对话量孤僻起来的人     开始

穿门上岸     水速转急     曲缩

着脚母指     他依旧自岁月的

水湄走来     有人连夜席卷他砌筑

的每一条街心     种过的树绿摺成块状

其后绵雨便非策划性地下了

化成鲜奶     他说:让急雨的尖叫

洒在这大地枯瘪的乳房上

他只能施行短促的逗留     在这连年轮

也泣泣鸣咽的密林里     他兜兜寻寻

缠虬的盘根长满了苔层的湿滑

站不上去了      除了糜丽的蘑菇

与稀淡的灰翳     什么也没有

了     没有了

他仅及松绑少许的独思      过后

只好走开     有人在对岸看他

也有人在多刺而陌生的夜话语

向他     请遗弃所有铁制的凳椅:他说

晚膳后他伏案于醇睡

的收音机前远思     空洞的静寂

如蒲公英纷纷脱蒂     捕风浑散

     

-写于2000/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Thursday, January 2,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天空:欲望与破碎 - 给安华

 



组诗(1):他沿靠时间的水湄


他沿靠时间的水湄

走来     花季暗中预备转头

断肢的春天浅搁于去年末的石

滩     赤足缓行及深虑

纵肆地微笑     他暂且不语

于平底鞋是丢失或被窃的疑题

不语     其间之因素是对答案

的高度预感     还未及

涉越细短的岸草     有人

开窗以舌尖觉解风向     阅

毕     安静的把法律书籍放回

瘸脚的木架     字迹:他说

难免呈现巧制性的倾斜     咖啡

已冷冻到一种刺骨的高温     把

母指烙烫成一个铜币的盖章

他只是轻笑而不语     偶尔渗汗

手帕左上角的刺绣字母     开始

糊化了     理由不明     也许与

汗湿的咸度有关     持续不语

在风中他挥臂拦截云絮游姿的

虚势     意图把方向调正

一切正预备函授倾远的距

离     他的左耳叶曲卷成密藏

真相的巨螺旋     易碎

是他所料不及的劣势


-写于2000/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



Wednesday, January 1, 2025

旧作重抄:新诗 Pulau Kapas夜观星象



a.

我们的贪婪不断靠岸………..。


b.

我听到涩夜轻轻覆盖时那串重叠的嗓音     像一片

温湿的绿苔     柔细地降至发茨间     调弄怠倦的眼睫

把明澈的绿意留在鼻尖     我看见对岸的市声     以

嚣闹的灯光眺望我瞳孔里清丽的宁静     我不愿

真的不愿再过去     就如不愿有一天     它们潜泳过来


那将是蔚蓝最偌长的忧悒     岛屿的巨魇

如果它们能飞     如果它们能有鳍     如果它们长鳃

如果它们是一头白浪


c.

我们不断提练深渊的野心……….。



d.

一位岛上的孩子掬一掌潮声轻轻挂在我的耳尖     说:

你听     他们来了     我保持同样的卧姿     说:是吗

他揪剪一匹水般的晚风     巧摺成一朵会皞月的蔷薇

插在我的耳后     说:你听     因为他们不断喂食清风

以纯白的童谣     我依然保持同样的卧姿     不说话

不说话     也不作声     是因为从跳起舞的曈眸中

我看到一种光圈的行列     他说:如昨天     如昨天的

昨天     如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他们来了     但不愿靠近

缓缓地     我缓缓地扯牵着视线回头眺望

e.

我们极力酝酿罂粟花的馥郁……….。


f.

那时我的发色像幽穴里的光泽     潮升时便上岸

顺待北风的脾气     雨滴如腰豆     入夜时分

他们便来了     孩子的父亲说     所有的皱纹龟裂成

记忆的出口     粼潋的眸光沿着瞳孔黑黯的漩涡

卷向湮远的岁月     思流游离四处     溅开于

一架载满昔日的飞船上


他们来的时候     他说     雨珠滴落成蜜糖般的

甘露     风中飘散着茉莉花的芳香     他们

以暖色的光束     射杀天幕硕实的紫绿     击伤

在海面上游走的昏闇     不久     飞禽纷纷离巢     飞出

深野     衔啄污迹斑驳的块状绿色     降陆于礁石上

他们便抽吸透明的碎涛     把绿色洗涤的闪亮

走兽也陆续离穴     众聚于细白的长滩     相互问候

雪般的月光便骑在它们的背上     独脚站     翻筋斗

夜莺挺立在巨礁上纵情放歌     海浪便纷纷扑过来

把那柔美的嗓声染湿成碧蓝     让它长翼     自由游翔于

海面上     引来斑斓的水母     缤纷的鱼群     甚至海马

巨龟     及露背的灰鲸



他吐口烟     他的眼神中我看到记忆的微笑     小孩

躺在细沙的余温离睡去     他再抽口烟     说:是的

全都来齐了     当全都来齐的时     他们便安心降陆

为鱼群刷鳞     膝蹲于礁石上滤洗飞鸟的羽翼     或

梳理雄狮的鬃毛     海豚跃出水面     腾空     八爪鱼则

折卷患病的珊瑚     摆在鲸背上     他们便用月光来治疗

一丛丛琉璃的浪花搂紧温柔的夜色     匍匐于海面

跳舞     而我们只是屏息窥视     不敢作声     据说

人类的体息     是他们最大的畏惧


g.

我们倾向肇祸的双手不断被磨利……….。


h.

一分一寸地伏着爬上来     微冷的浪水撩骚着脚底

我醒来     其实已经睡去     繁星以匪夷所思的眸光

瞪住我     潮水已经涨了     我保持同样的卧姿     望着

度假村的霓虹浮荡于半空中的媚眼     我想     欲望

是唯一每个地方都能抵达的形体     我想起他拥抱一个

沉馥的醇睡临走前说的话 :他们偶尔还会到来     但

不敢靠近     只停在邈远的水平线上     闪烁着

难以诊断的预言     关于一种美丽的失守

是的     是失守了     当一个七喜的玻璃瓶骑在浪头的

背脊上     自对岸一个黑黝黝的渠口游过来     猛撞

我的脚趾     我隐约地感应到     是的     是失守了



i.

我们都不经意地钻究鲜血自爆的声响……….。


-写于1994年/夏绍华

-刊登于【南洋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