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24, 2016

短文 :听母亲说关于自己的故事


聽母親說關於自己的故事


聽母親說懷孕我的時候非常辛苦,因為醫生說胎兒有點大。母親身材短小,身懷六甲本來就是一件吃力的事情,現在又來一個“大只胎兒”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就這樣的母親一個月又一個月腹袋着我,熬過了十月懷胎的艱辛,來到期滿產痛的那竟然落在年二十八,當時大家正忙著準備慶祝農曆新年,父母切匆匆忙忙的在濃厚的過年氣氛中趕到醫院去。母親說當晚凌晨我就開始激烈滾動了,迫不及待地想出來看世界。然後產痛進入高峰,只可惜盤骨切還開得不夠寬大,所以正準備的醫生護士無法進行接生,一直告訴痛得滿頭大汗的母親還要等。

就這樣的母親一直痛,我就一直滾動,但盤骨依然不願意開大,我依然困在母親肚內無法出來。父親焦急地等了一個晚上,最後只好先離開醫院回家歇息,留下母親一個人痛到除夕早上。隔天清晨,盤骨越是不肯開大,我就滾動掙扎得越厲害,母親就更是痛得死去活來。最後醫生再次過來檢查,發現自己的頭顱頂端已經露了出來,就是盤骨死撐著不沒有繼續開大,醫生看著痛苦萬分的母親,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

當天除夕早上十點左右,兩名警察突然間出現在祖父家門前(當時父母都是和祖父祖母同住在祖屋)。家人本來聽說母親難產已經憂心怔忡地坐立不安,現在又看到警察來到家門前要求父親馬上趕去醫院一趟,大家都驚慌失色地抱成一團。他們的第一個念頭是母親難產而死了,一屍兩命,實在是一場天大的悲劇!




祖母牽着五歲大的姐姐和父親急忙趕到醫院去,原來是醫生最後決定開刀把我解困出來,由於當場沒有親人簽一張生死同意書,他們無法進行,而那個年代家裡沒有電話,手機更是不用說了,院方只好通知日的啦(祖父居住的小鎮)的警察局,麻煩他們通知家人。在手術房內一切就緒,母親說護士也已經把黃色的消毒藥水塗抹在她那繃緊的肚皮上了。就在最後關頭,不知是上天的旨意,還是自己撞破了“門”,盤骨切出乎預料地再度打開。醫生這時抓緊時機即刻進行自然分娩,刀就不必動了。據母親說那時的醫生護士又抽又吸又拉又扯,她甚至可以感覺到有手掌伸入下體內。

經過了一般折騰之後,母親在地獄式的劇痛中聽到嬰兒哇哇嚎啕大哭的聲音,她終於鬆了一口氣,經過了將近十二個小時之後終於把我生下來,一切的生產磨難暫時就這樣結束了。只是一場搏鬥之後的產物,嬰兒時候的我,母親第一眼看見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 綿軟的頭顱腫出一座洋樓,額頭佈滿紫紅線條的傷痕,連頸項背部也清楚可見指掌的痕印 - 總之自己的模樣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慘不忍睹! 母親自己本身也好不了多少,可能難忍生產時的痛楚,她不時撫摸着肚皮,偶爾又抓摸自己的臉孔,一時忘了那些依舊濡濕的黃藥水,結果就畫出一張黃藥水的花貓臉!連護士看了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最後母子倆被推出產房,母親說當時可以聽到遠處陸陸續續傳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那時應該是中午一時左右,家家戶戶正忙著在除夕祭拜神明祖宗,那些連串不絕的鞭炮聲彷彿正在歡迎我來到這世上一樣。過了幾天,我五姨抽空來到醫院探望我們母子,她看了我一陣子,就蹙着眉頭悄悄對母親說:這個孩子頭殼傷得這麼厲害,我看是傻定了。

母親聽了不禁頓時悲從中來,但是現在大家還可以閱讀我的文字塗鴉,顯然的我五姨的可怕預言沒有成真,真的是要謝天謝地。




一個星期之後,這個八磅重的嬰兒終於出院了,跟著父母親歡天喜地的回到日的啦的祖父家,只是人生考驗切還沒結束。我兩個月大的時候,突然間開始大量嘔奶,不是餵完奶後正常反吐少許的那種,母親說幾乎是喝下肚多少就吐回出來多少,所以八磅大的小身體很快的就消瘦下來。母親為了避免嘔奶,不是餵奶後便抱著不敢走動,就是餵奶時把我放在床上手腳包紮好以免掙扎,希望喝下去的奶水會留在肚內。只可惜不論用盡任何方法或對策,自己還是會嘔,有時是一嘔再嘔,嘔出的奶酸味可說是臭氣熏天。母親沒有其他辦法,只好嘔完再餵, 雖然餵完還是會嘔,但至少都會有少許的奶量留在胃囊裡。

又過了幾個月,嘔奶的情況依然沒有改善,大家一天天看著本是白胖胖的大嬰兒現在縮水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慘狀,尤其是母親,心裡更是煩愁不已。就在不知第幾次在林如海醫生(當時是家鄉最出名的西醫師)診療所外等候看診的時候,有一位也同時等候醫生的婦女看見瘦得十足恰似猴子的我心生憂憐,她悄悄對母親說:你這孩子患了猴瘟,趕快去找這位醫師婆。起初母親聽了也有點猶豫不決,只是想到這種狀況也拖延整半年了,西醫看了數次都無法醫治,大家實在有點束手無策了,所以只好半信半疑的把我抱去給這位醫師婆看診。她聽了病情,二話不說也沒問取父母親的同意,拿起細針就往我的十個手指頭扎刺下去,把每一個手指頭刺到溢出血珠。遭受如此的凌虐,母親看了心痛不已,自己也當然是嚎叫痛哭得彷彿天就快坍塌下來一樣。

說也奇怪,當晚回去餵奶過後就真的不再猛吐了,之後大量嘔奶的狀況也不再發生。據醫師婆說是自己胃裡攤塞住一團“風”,所以什麼液體下肚都會被這團“風”反打出來,現在“風”被去除了,喝下去的奶水也不會反嘔出來。大家都說那位看病的婦女真的是我的貴人,這條小命是看了那位醫師婆才撿回來的。猴瘟治癒後,我才開始順利長大成人,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小時候沒患上這個怪病,可能我這個八磅嬰兒就會長到六尺多了,那會落得現在五尺七的身材呀!

(完)

Monday, February 22, 2016

新詩舊作 - 事件的過去式


事件的過去式



他醒來便遇見一個小花結
橫擺在早餐黑色瓷碟的左胸
一邊齒嚼三文治一邊聽著Enigma詭玄的音樂
臃腫的思索在胃酸裡久久無法消化
昨夜的夢如壁虎的斷尾浸泡在
一場莫名其妙的雨聲裡萌芽
事發第三個星期每個人還猛抽著煙
“好像是除了擁吻
 其他的皆不受禁止”
蕪雜的日晷踮足倚靠窗前影舞
蒲公英就快毫無徵狀地熟透了
她踏出機艙帶著在北風裡漫遊的手信
回來            聽說是給母親的特選禮物
那晚在動物園裡掉隊而走失的小天使
奇蹟的紛紛撿到會唱歌的皇冠回到各自的城市
每個人的口袋裡很快的都匿藏著深切這個字
小心翼翼地不敢讓它探出扎滿細刺的頭來
“保持左右走動而且要繼續深呼吸”
乘搭夜班地鐵的人潮開始延患嚴重的
耳鳴          姿態平衡失調
對電梯裹足不前而且無法停止揚聲說話
午後四點鐘一場聒噪的青蛙雨灑灑掠遍
一座打盹的城市           她醒了過來
才發現在深長的夢境裡遺落了一些
簡短的名字和兩行舌尖上的的味蕾
而且每開口說一句話喉底便跳出
一只顏色斑斕的青蛙
為了蒲公英嗆鼻的花粉大家開始注意風向
天氣預測入侵報章首頁的頭條新聞
小女兒的掌心在天台搖擺向他說再見
“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郵差罷派工潮進入了第三個月份
囚禁在郵政局裡的信件擠滿了兩座樓層
字跡如雕刻在剃禿了細毛的膚皮上的刺青
腋窩不斷冒汗還漸漸忘了回家的地址
很快的大家碰面都不願再互道早安
一些很親密的人皆提前預支年假獨自遠行
行李箱只裝妥一張個人照一張單程車票
和盡是人生里某段落難忘的快樂時光
週末有人目擊一群天使舔著飄焰的
Mac Donald餅杯雪糕以芭蕾舞步在空洞




 的廣場上徜徉         溜盪的光杯
緩緩轉暗至到逐個熄滅為止
上班途中他突然繞道驅車朝往海岸公路
才發現日益落寞的潮聲已被出走的海洋誘拐
集體抽身撤離潛藏十公里之外
沿灘淺擱著已癱瘓多日的豪華客艇
貨櫃船與一具具瞳眸深邃的巨鯨遺骸
他下車凝視那股靦腆的眼神久久不願離去
“總有一些無法啟齒的焦題
  比如陽痿的數次與射精的長度”
當天氣滲透著蒲公英的第一陣花粉味時
遍布城市的兩百萬輛交具無故拋錨
硝煙陸續澱寂下來           嚴重便秘
的陋巷吃掉一卡車的鳳梨自行灌腸
漏液排泄長滿黴菌的手機短訊與電郵
他和她約見在一間近乎真空的密室
柔聲言談深情傾聽甚至觸膚撫摸
數月後她睜開曲卷睫毛的那瞬間
頑皮的稚童拎住赤足的踵踝從鯨屍的眼球
扯出他那已被風化及烘乾的影子
天使的皇冠繼續清喉恣肆飆歌
未及塞耳的信徒只好就地蹲下來撤一泡尿
起身左轉三圈接著掩鼻低聲喃喃祈禱
雨後放在太陽下暴晒的花傘離地獨自浮升
瑰麗的斑點騎馱在雲濤的背脊上滑浪
封密的窗鏡後有人無所事事地凝望
因為停電而受困於升降機內的乘客不敢做聲
靜默地閱讀被飛碟綁架的各類書籍與雜誌
“生命的脆弱是一種對無常的無限迷戀”




六月一日之後所有的哀傷開始脫水甚至褪色
全世界各大城市正積極籌備本世紀最狂野的
喬裝舞會           被圈定的某些地標如國際機場
即可進入規劃疏散及施行徹底清場
最後一班航機滑出靉靆的天空緩緩降陸
空氣裡有一股逆毛撫摸的粗糙感覺
男人搶購以賤價拍賣的黑色內褲
女人則換上沒有褶縫花邊的純白色乳罩
新婚的戀人切聽說只能在下玄月的晚上交歡
造愛的姿勢不拘但吟叫的數量嚴禁高過八次
那些超車成癮的上班族極度納悶地接受
過去五年內每次超速的交通傳票
大家又開始注意轉數計與車速表的動態
一些城市幾千萬人口正謹慎審閱度假行程
生命暫時打烊          只有他
簇新的聽筒扣掛胸膛第一天上班報到
第一次在食堂打開第一份免費早餐
便遇見瑰爛的小花結在牛眼煎蛋的
蛋黃中央徐徐盛開

(完)





Friday, February 19, 2016

散文舊作: 云想 (1989.蕉風)

雲想 




1.

(似乎是要下雨了)
正朝往吉隆坡的心臟速馳去時,面對一弧蒼穹的色彩,我用猜疑的眼光去推測。用猜疑的眼光去推測是無可避免的,因為眼前向我迂緩移近的畫面,散漫著一片叫人沮喪的灰,尤其是那座以鋼鐵籽子繁殖出來的新森林的上空,永遠踞蟄著不褪化的灰濛,像一晨蒸發不掉的乳霧。呵!一晨蒸發不掉的乳霧!如果它有雪絮的皓白,如果它有驟雨瓢潑後的瀏爽,這種綺想會給感覺帶來高度的馨涼,胸腔中的蝴蝶也會更輕盈地晃翼紛飛。但沒有,它沒有。皓白是虛構的,瀏爽是已變質的那種,因為每一顆霧氣都囹吞了不少鉛粉,黑色如碳屑的鉛粉。

鉛粉,其實很早就滲進來,從怠懶的雙腿,從萎縮的纖肌,從恣傲的煙管,從急轉的輪胎。有一陣子很憤怒的把文明揪出來,向它拷問,逼供,要它對人類抱歉及解述,為何要把鉛粉大量地排泄出來。後來才知道文明是無辜的,工業是無辜的,機械也是無辜的,犯了污染罪竟是人類本身那一顱殼的腦漿與經絡。

我終於結束了自己的追踪尋查,我知道再偵查下去也不會有任何解決方案,肆意破壞是人類生來具備的性格,扭曲現實和欺詐剝削,更是人類比禽獸優越的特質與精髓,而我只是這一族群中一個微渺的單位,孤立的抗議與控訴,能改變什麼呢?




2.

(可能是要下雨了)
正朝往吉隆坡的心臟速馳去時,面對一弧蒼穹的色彩,我用猜疑的眼光去推測。雖然我的斷定只有二分之一全對,但很明顯的,雲開始把頭垂俯得很低很低。請不要在這個時候這種時空染髮啊!我心裡喊。雲,確實有想染髮的趨向,萬丈曲卷繞纏的髮絲雖未黑盡,但已漸漸呈灰,開始無端端地湧冒出一簇簇斑駁齷齪的墨團。這些墨團,使我有勇氣把信心交給決定 - 應該是要下雨了。我驀然感到很驚駭,看著縝縝密密的鉛粉爭先恐後地攀附住雲的髮梢,擁擠地坐在小小的鞦韆座上搖擺猛盪。我很害怕很快的髮絲就會被扯斷下來,不是一根根,而是一束束的被扯斷下來,因為我沒帶雨衣。

很多時候,一些人總會在你出其不意的時候操縱一些事情,讓它發生;然後抓緊你驚慌失措那一結舌間的沉默,咬定你已順服與同意,把事情鑄成定局。待你徹底甦醒過來,知悉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時,一切已經太遲了。我們,就是時常犯上這種半意識介乎於疏忽和被哄瞞之間的謬錯的民族。譬如當校長的父親,輕輕地和新上任的主任握手後,用一些美麗的中文串成一套漂亮的歡迎類似的詞句送過去時,那位黃膚,黑眼的主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父親猛然頓悟他是不會接受這種禮物,因為他不會明白這種禮物到底是什麼東西。結果父親對他說一口破碎不堪的國語,斷斷續續中舌頭纏結住,讓對方在極謙遜的微笑中搬出一連串的詞藻,給父親選擇連接下去。能怪父親嗎?三個月前的一封調職信只交給父親一個三個字的名字,又沒特別聲明 他"不懂母語“,怎能怪父親呢?牽住這間只有三四百名學生的華小走了二十多年,父親根本沒有準備去用外語和同事交談,因為他不曾料到會有這種局勢的一天。我也沒有準備,雖然我偶爾會料到。但我沒有準備,是因為本身猛踩出一滾鉛粉煙時,徹底看不出雲會有想染髮的心情,因為這幾天雲已痛痛快快地洗了不少次的澡!




3.

(應該是要下雨了)
雖然我的斷定只有二分之一全對,但很明顯的,當我鬚觸到吉隆坡心臟的躍動時,感應上估計雲的髮條愈瀉愈低了,一撮撮,一把把的施壓下來。無意中,在一閃隨瞥間,我看到遠處山坡上覆覆疊疊映掩著天空一角的翠綠之後,天后宮弧旋彎上的屋宇,畏畏縮缩地露出來。雲的髮條,確實是愈瀉愈低了,差點就集體臥伏在那淡青色的磚瓦上。如果記憶沒有欺騙我,天后宮彎月的頂梁是盤踞著一對龍鳳的。如果記憶沒有欺騙我,那對龍鳳的風姿是綽約宏偉的,英勇中帶點不屈,瑰麗中帶點不饒。如今,雲的散髮越攏越近了,他們對這種兆象做好準備了沒有?萬一雲的粗髮真的崩倒下來,他們準備騰飛到哪兒去呢?可是,如果記憶沒有欺騙我,那對龍鳳與屋簷的幹樑已鑄烙成整體,他們已被注定要廝守在哪兒,只有哪兒是他們唯一的長空,唯一的陸土。雙翼雖早已被折斷,連夢也長不出翅膀,但只要勇敢地抬起頭,依然會有一片藍天瞭望;只要堅決地跨開步伐,依舊會有一寸土地可以紮踏。可惡的是,雲的髮絲切愈長愈稠濁,愈傾愈低斜了,那一片蒼穹已隱隱約約的將被充塞淹沒。

雲染髮的速度是令人憂慮的,但他們是應該做好準備,策劃如何去克服,商權如何去迎刃而解,現在或未來的挑戰。那時就算是雲的髮根真的兇兇狠狠地跌落下來,至少還可以用手去庇護自己的眼睛,耳朵與嘴巴。不然,雲髮化成水後很肯定的將會先把這些孔竅注滿,使你要看什麼,要聽什麼,要講什麼,都不屬於你最基本的主權,接著,眼睛,耳朵與嘴巴的自由,會紛紛失陷。




4.

(一定是要下雨了)
感應上估計雲的髮條有瀉落了幾公分,一撮撮,一把把地舒卷鼓盪著。偶爾飄落幾根髮絲,落在單車的鏡面上,濺開一碎水花。我其實還是很擔心,就算那對龍鳳早已做好準備,我切也還沒做好準備。其實是不該再上雲的當了,要染髮,不要染髮,都應該把雨衣丟進鐵籃裡,帶在身旁的;其實早就應該摸透認清雲的性格與嗜癖,那種出爾反爾,那種靜中帶亂,那種順理成章的脾氣與作風,早十幾年早就應該洞悉明瞭了。只是像我這種年紀,甚至更老的,總有一些不免會疏忽,不免對雲的趨向與性格懶得去細讀,關注與分析;認為花精神費時間去偵察雲的每一跨步和舉動,去揣摩雲每次染髮後所影射的觀點與陰謀,是悶,愚蠢及無關痛癢的。

當我像魚一般泅進吉隆坡的心臟時,在馬行大廈與大雅布米的峰頂,我看到雲的髮色已徹底墨黑,彷彿幾十隻烏賊匿伏在裡邊噴溢無止盡的濃汁。只是它的色澤顯得格外光亮鮮明,髮絲的散佈與排列都極協調工整,像一匹柔滑酥軟的黑綢緞,溫存地罩下來。如果感覺沒有對我撒謊,這些髮絲與剛才佔據天后宮上空的有異大的差別,它顯得絮亂無章,有點邋遢,敵意,苛毒,像恨不得能把那對龍鳳即刻刮卷走一樣。但我無法肯定,雲確實是有這種反應,或只是深長的深長的憂鬱焚在眼裡形成一種錯覺,因為雲,是精於洋裝與虛偽的。

我把單車泊在中央藝術坊前。我看到車輛不停地從四面八方匯入車河,阻塞著公路,像一團凝血塊在血管裡怠緩蠕動,偶爾輕輕向前抽移巔簸,偶爾尖銳地嘶出刺耳的嚎叫。眼前,是湧動的人群,有些像在操練,有些像在漂浮,在這咖啡色似的煙波裡, 以受毒素的鉛粉飼養胸中的蝴蝶不是一種虐待,而是一種必然。受毒素的鉛粉啊!在這座雲翳穿套的城市,清鮮的空氣已不復存在,就像一座自由的樂園已不會再出現,百靈鳥的嗓喉只允許啼唱某些悅耳的歌曲,詩人的筆尖再也無法任意抒敘隨著靈思流露的詩句。自由的定義,已開始被無孔不入的鉛粉腐蝕,被高樓的線條扭曲............。




5.

(就快要下雨了)
偶爾飄落幾根髮絲,落在單車座上,濺開三四碎水花。感覺中,微濕的雲髮像厚厚密密的棉紙,把陽光吮吸,滲透下來的是冷冷澹澹的那種。風,接著刮起,刮起一些塵垢,紙屑;塵垢和紙屑頓時在半空騰飛,翻舞;翻舞中,我掩住鼻孔,像藝術坊的入口走去。沒走進去之前,我總有仰望大雅布米的習慣。是習慣了,總是改不掉,反正也不是什麼惡癖。

是習慣了,所以便抬頭眺望。這座如象牙雕砌起來的大廈,要盡望它整幅聳立的巍峨與壯觀,就要放大頸項的曲度,放大頸項的曲度很快的就會彎出酸痛來。但,我在學習忍受這種熬驗,加上這次雲的教訓,我愈覺得自己以韌性的耐度和堅固的毅力去承擔是必要的。尤其是像我這種年齡,或更年輕,或較老的,都應該準備去全面抵抗這股酸楚,以便可以把頭傲昂得更久更穩,不至於很快就俯首,一副委屈求全的姿態似的。委屈求全,是含蘊著絕對的恥辱性,尤其是正視面對這座大廈與黑色的雲,委屈求全只是一把朝往自己胸膛的紅心戳插的匕首啊!但,我的頸項仍然很快的就酸痛了。我知道自己應該學習如何去堅持的,在每次抬起頭的時候,因為年輕不是頸項羸弱的理由,更不是頸項自然會更快發痛的藉口。但,我的頸項依然很快的就酸痛了。在疚恨中,我盡量把頭垂下去,不低過雙肩的高度,至少我的頭沒有鞠躬的機會,尤其是正視面對這座大廈與黑色的雲,鞠躬,也是一把朝往自己胸膛的紅心戳插的匕首啊!

正要跨進去時,我看到有一輛黑身暗鏡的“平治”,駕過大雅布米的底前,前後緊隨著四架刑警的白色單車,很想四隻機械玩具狼狗,在狂吠著,在驅趕其他人舖下順利的通行。在車子裡頭的,我懷疑不是人類,一定是外星球飛來的異形,或是類似的高級智慧,高級結構,高級有肌理的生物。因為我始終堅持,現在到永遠,如果你和那群被驅逐的人有同樣的構造與外形,無論膚毛的顏色有何異樣,無論宗教的信仰有何差別,大家,全地球的人類,都應該站在權利平等的同一條線上。你若走在前面,自在無阻地走下去是你的基權,除非是你本身緩低時速,或其他人增加速度,不然,沒有任何一個與你擁有同樣組織的生物可以喝令你停下來,讓他恣肆的大搖大擺超越過去。所以我深信車子裡頭有的一定不是人類,因為他的做法已塌毀這種疇範。可是,我的天!車子裡鑽出來的也是兩隻手兩隻腳匍匐著走路的人類呀!他和我身上每一部的造型是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他戴著一頂很特殊的帽,一頂雲的髮條也喜歡撫拂的帽。驟然,我對擁有這頂帽的特權,感到悚然與無奈的憤怒。

我還是走進藝術坊了,不忍去想像當這種特權贲漲得和大雅布米平肩站在一起的時候...........。




6.

(應該是下雨了)
在藝術坊裡,我可以聽到雲的髮條落在地上,落在屋簷,落在牆壁化成水的聲響,很嘈雜,很放蕩。因此我有更強烈的理由逗留在可避風遮雨的屋頂下,突然,我想起若果不是雲髮在攔斬著陽光,大雅布米的身影其實正在疾遽的向這兒壓仰下來。接著我又想起那張趾高氣揚的臉龐,那頂帽的特權,這場雨的蓄意與出發點。呼吸,變得有點艱難困頓起來,心中的寒慄與恐悸正在伸展,蔓延。我霎時領悟到今天只是一場雲的遊戲,在刺探與統計我們 -- 這一群時常犯上種種半意識介乎於疏忽和被哄瞞之間的謬錯的民族,今天的立場是什麼,站在什麼地方以什麼角度去觀察自己的舉手投足。其實,雲依然永遠會染髮,脫髮,長髮,然後又再染髮,長髮,脫髮,為何自己要逃避呢?難道打算永遠逃避下去嗎?我們,到了這個地步,這個局勢,只有對雲詭--的變化做好準備,或用滌洗不褪的意志和信心去面對它。




7.

(下雨著)
我速馳在遠離吉隆坡心臟的公路上,可以聽到雲的髮條落在手臂,落在馬路,落在單車身上化成水的聲響,很嘈雜,很放蕩。髮絲在我肌膚上化成水時有一股沁骨的凍涼,但我對自己有迎戰如箭的髮絲的勇氣感到滿足與驕傲。這場雨,甚至未來的每一場雨,其實是不應該讓它有機會把我們生活的方式與節奏搞亂的,不應該讓它阻止我們繼續演說,寫詩,甚至跳舞。所以我們要預備雨傘,或雨衣,就算是沒有準備,就用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去向它較量,因為淋一場濡雨最嚴重也只是患一床傷風,但不會殺死你所擁有的全部。最重要的,是千萬千萬不要躲進大雅布米的陰涼中,裡邊是美麗的,舒適的,但不要忘記,雲長髮需要的營養就是從那兒運輸供應的啊!

8.
(依然下著雨。)


(完)







Thursday, February 18, 2016

照片物语(7):丽江的云


在云南看见的云




我还记得当时是从玉龙雪山回到丽江古镇的途中,就在进入城镇的时候,我瞥见计程车窗外飘着两朵如白雪般洁净的云团,就如白色的棉花糖,从空中抽卷出来,一团小云骑在另一团大云背上,看起来就像一对母女云,非常可爱,也很奇怪,因为碧蓝的浩瀚苍穹就只有这两朵棉絮般的云团,可说是这一生中我看过最漂亮,也最诡异的云。



(摄自丽江,云南)

图与文:我城


清晨,云飘过我城的屋顶





蓦然回首,我在这座岛城渡过了悠长的25年。
其实现今我已有点分不清楚何处是家乡,毕竟这里是我目前这一生蟄居最久的地方。偶尔回到我长大的米都,通常在老家只过一两个晚上,过后便赶回这座岛城,感觉就好象回家一样,回到一个比任何地方还稔悉的地点。
本来是家乡的地方,发现自己慢慢的变成了过客。
25年之后,我实在也说不出自己对这岛城的情愫,当时是为了讨生活从南部迁移过来,现在已经成家,有了孩子,搬了两次屋子,弃医从商的事业也来到滑落的斜坡,自己也在这里跨越50岁大关,这一切应该已经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而自己也应该和这个地方建立了一些无法割舍的联系。
但我实在依然无法表明我对这座岛城的感觉,尤其是这几年来逐渐拥塞的交通,擎天林立的楼宇狂妄地蔓延与占据了可让人呼吸的空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色彩的感觉仿佛变得更加麻木了,更加清淡无味了。
只是我和家人依然留了下来,尽管我握着驾驶盘诅咒的频率近年来明显攀升,尽管我家三楼的海景面积也逐年缩减,我和家人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愿,也不知为什么,只是没想过有什么原因要离开,可能在这里我还可以一抬头就看见起伏交叠的山峦,也可能在这里我只是短途步行便可踏在沙滩上;或驾一段路便可来到岛城的文化遗产区,天空永远那么湛蓝,狭窄的古巷永远弥漫着一种百年的历史气息。
这些都不是每个人深深迷恋的城市特征吗?
恰似那天我伫立在被称为3号的半山腰的清晨,尽管我等到的只是一排凌散的乱云缓缓飘过我城的屋顶,尽管我看见的只是我城高楼那铅色的墨黑轮廓,我切在在云层背后漏射的金黄晨曦里发现黑暗在耐心的等待之后便可重见光明。
那是只有在我城,在这里,才可以找到的光明。


(照片摄自3号半山腰)

Tuesday, February 16, 2016

图与文:孤独之宿命


孤舟已过万重山




最近我领悟到人类,最终,都会回归孤独一人。
当你呼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没有人会陪你离开这个世界,就算是你最亲近密切的家人,也无法跟着你离去,这是每一个人最终的命运。
我们都喜欢群居,喜欢伴侣或朋友,因为没有人喜欢寂寞,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独自生活的,当你一个人洗澡,蹲厕,盥洗,化妆,你都是独自一个人。偶尔你还会独自一个人看戏,用餐,逛街,因为没有人是可以每一刻都会有人陪伴的,而且很多时候也不可能会有人可以陪伴一生。
今年自己年过半百,看着孩子迅速长高长大,也惊觉其实很快的他们都会各自离开身边继续他们的人生旅程,所以是时候开始学习如何处理未来的孤独生活模式。当我们老去的时候,孩子也建立了自己的生活结构,当父母的是不应该野蛮得要求他们一定要把自己摆置在他们的架构里的,这样强求通常都只会为大家带来痛苦与烦恼。
在晚年的时候谁来陪伴都不需要强求,也勿必期待任何人,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要懂得做好心理准备与生理安排来度过晚年的余日,好好享受人生最后一道灿烂余辉的温暖,就像一艘轻舟,缓慢即悠闲地漂过两岸的重叠山峦,以自傲的孤独漂过生命的最后一幅风景。



(照片摄自珍珠山,槟城)


Thursday, February 11, 2016

照片物语(6):破晓

破晓




除夕清晨醒来,走出房间看见母亲已忙着准备煮炒过年菜肴。
十年如一日,年迈的母亲年复年地继续为孩子准备过年的典型菜肴,尽管力气已大不如前,但她依旧怀念那些过年菜的滋味,依旧眷恋着孩孙们吃着卤鸭时那种津津有味的满足表情,所以她会顿时忘切所有的体能困扰而雀跃地继续烹煮下去。
我帮不了忙,所以提着相机,骑上父亲的老旧单车往住宅区后面的马来甘榜驾去。
每个摄影的人都期待完美的黎明,完美的日出,那种比圆月还要圆满的玫瑰色太阳,只可惜生命里总有一些无法避免的缺憾。就如除夕的早晨,枉费了我的睡眠时间,黎明根本没有到来,因为天边布满厚实而密集的云层。
我在稻田旁边遥望,可以感觉天色缓缓明亮,但是东边的天际只能看见一抹淡淡的稀释微红,心想新年的天气预测还算蛮准的,可能雨真的会下吧。就在我四处蹒跚,随意拍些稻禾景色时,突然看见云层的底部仿佛破了个裂缝,金黄色的光丝穿过缝隙泻漏出来,柔软地照亮天边的那一小块天空。
也许这就是充满缺陷美的黎明,人生不会永远如愿以偿,但我相信只要继续努力,永不放弃,那也不会遭受空无一物的结局。


(照片摄自Kampung Gerigis, 吉打/07.02.2016)

Friday, February 5, 2016

碎说无常


无常




口说无常不难,但若没遇见要明白无常其实还真不容易。
佛陀说过:活着,不知明天先到,还是无常先到。
年少时候很难想象这种说法的真谛,眼看自己都健康得很,又不是居住在战地,70岁好像远得永远不会到来,所以还有什么无常可谈。
以前听到谁谁车祸罹难,或无端端患癌,或甚至飞机失事丧命,都觉得这些都是别人的事,仿佛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偶尔碰见大年初一有人出殡,心里还嘀咕着“这一家人还真倒霉”。
结果在这过去的一个月内,自己就真正的看见无常的真面目,尝到无常的味道与闻到无常的气味。
原来无常就是这一回事,原来无常一来到的时候,谁也没有办法避开,无论你有多少权与钱,无常一来,我们切只能无助地迎面接住。
三个星期前,一个几十年的老朋友平时只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小病痛,只是微咳不止一段日子便去照个X镜,竟然揭开患上第四期肺癌的真相!不久前还跟他喝咖啡听他述说生活一些琐碎事,没到一个月就闻到噩耗,真的是无常要来没迹象,悉知那一刻不禁叫人愕然发愣。
就这样的我们几个和他比较熟悉的朋友便一路陪伴着他看诊,看医生,讨论病情,劝导一些决定,最重要的还是不断给予精神上的扶持与鼓励。
然后就来到农历新年的最后一个星期,除夕的前一天妻子的一位同事就传来吃饭间突然呕吐就昏厥过去,就这样的送到ICU抢救。结果一条命是暂时捡回来了,但还只能是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每一处几乎都穿插着针管。我和妻子赶在新年前去探访他的时候,我几乎看见一具只剩下一丝气息的躯体躺在那儿,原来生死之间只由那一丝气息来撑持,原来最终我们也只靠着这一丝气息在生死之间徘徊。
当晚就和岳母与妻子的三妹到机场去接从香港返国过年的小妹,大家还吃了一顿饭,之后我们整家人便回乡准备陪爸妈过年。
初一早上,妻子9点左右接到岳母的电话说三妹叫不醒;9点45分左右又打过来以抖动的嗓声说:三妹往生了。
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着无常。
这一生中我才明白无常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月之内如果遇见无常不止一次,而且是接一连三的,我深信不需高人向你深入解说无常是什么,你自己也会领会了。
谢谢无常啊,它让我在一个月之内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照片摄自Warrnambool, Hopskin 河旁)

Thursday, February 4, 2016

照片物语 (5): 早晨与黄昏


2012年我首次携带家人到越南旅游,由于旅程只有4天3夜,所以只能在胡志明市住两天,之后到Phan Thiet, 磐田住两个晚上。磐田是位于越南东南部的一座海岸市镇,她坐落在胡志明市北部相距大约200公里。
在磐田,我们下榻Princess D' Annam酒店,从酒店的海滩就可遥望这座灯塔,她也是磐田的地标。傍晚,我们骑着脚踏车到处游逛,就在酒店附近的海滩看见一个渔夫拖着“藤篮筏”上岸。

早晨
朝阳从灯塔背后显露



黄昏
向晚的余辉泻照在拖着“藤篮筏”的渔夫




Wednesday, February 3, 2016

照片物语(4) : 吴哥窟的青苔

2013年我带母亲到吴哥窟去旅行。
我对古迹的迷恋,多多少少源自母亲的血统,母亲也非常喜欢观看古迹,尤其是佛教遗址,我常常可以从她遥望的目光里找到一股赞叹又喜悦的色彩。 我记得第一天抵达暹粒的下午,导游就建议先参观一座保存原貌而未修复的寺庙,名字我已经忘了,但我还记得那是一座面积不小的遗址。
就在那个下午,当我走在上下高低的走道时,我在几个角落发现了这些青苔。
青苔,静静地覆盖在这些整千年的石块上,石块在坍塌的废墟里凌乱地挤压,交叠,匿藏在长时间阴暗的地点与青苔以身相许,让自己整千年的岁月容颜被一层清澈的绿意占据,显尽一种风华之后被遗弃的深深落寞与无奈。










尽管这些都是平凡无奇的发现,而且这里的青苔也不是格外翠绿或厚实,但三年之后我还是不会忘记这些吴哥窟的青苔。

(摄于2013)


Monday, February 1, 2016

蒲甘系列/Bagan Series

蒲甘, Bagan,应该是这地球上最独一无二的地方,想想看,在16平方哩的平原上,一座又一座的佛塔仿佛从地底下升钻出地面。据说古时候这里建立了将近一万座佛塔,现今已被认确的有四千多座,被命名的有两千多座,所以当你抵达蒲甘,无论你站在那里,无论你往哪里看,你都会看到佛塔。这些佛塔的建筑设计也跟着各皇朝而有所差异,有些宏伟巨大,有些小巧玲珑;有些之间的距离较远,有些切密集地拥在一起。

我2011年到访蒲甘,站在其中一座佛塔的台阶上,在暮色里,我想象这些佛塔如果能离地飘浮升起,缓缓的,一座又一座的尖顶佛塔,缓缓地升空................................



























蒲甘,简直就是只能出现在梦里的地方....................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