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 pm : 当时 黑夜独脚挺立于阳台的栏杆上凝思
他们驾着房车自一座忧郁沉沉的市镇回来 看见
有人把成堆新钞弃放于路旁 钞面的脸孔
腼腆而显得多愁 纷纷自空洞的母体逃离 却又被多日
未经修剪的芒草羁绊 紧扣住草尖 轇轕 飘摇
在风中 他们看了 同时皆想说些话 但都没说
沉默愈急愈深地流过 倾巢而出的岑寂 同时向
这市镇添加一层包裹的冰皮 呵 天地正演进成
一座华丽的墓塚 他想
晚餐后他们在落地窗前枯坐 益发虚脱的电压
勉强的足于激怒一盏灯泡的睫毛 他们抬头 相望
同时皆想说些话 但都没说 恐怕一开口
浴血的巨翼便会从哀痛的腰间崩裂 茁长 自
喉底飞出 向拒绝溶化的黑暗扑去 迅速筑巢及繁衍
这个年头 她想 任何一句话都是叫人听了
想哭的余赘 然后叹息 惊动胸前那片焦虑的月光
整座亚马孙森林的八份七已从地球的肌肤上
活生生被撕剥掉 他自语 无力地让珍袖收音机
滑开掌心 她拨开怀中易碎的月光 说:让我们走吧
最后一班运载各类光圈的卡车其实已开往
天使的绝地 当时 黑夜衣着光鲜地独脚挺立于
阳台的栏杆上 凝思 接着打个长长的 充满辐射性的
冷冽的饱嗝
5.13 am: 当时 纤弱的雌卵对一只两头精虫惊叫一声
由于激光弹雨 他说:爱情 ---
她说: 用悲怆的舌 :爱情是一套千疮百孔的殓衣
然后躺下 脸转过去 沁凉的情欲把一枚泪珠冻结于掌
心 已死成一滩污浊的馊水 他俯身 唇片贴近耳尖 有
小风溜进她发丝间的细隙 说:不要 夜色的黝暗
以体重很快的 很快的便把它按碎 他说:所谓快乐
已接近被严重透支的劣势了 让我们 ---
据说黑夜把自己最猖獗的梦魇浅搁此港镇多日 久久不愿动身
让我们拥有两个乖巧的孩子 和望海的爱巢:他说
那时他们潜泅于二十岁的水湄 那时他们的身影
伏在礁石上焕发微笑的光 那时他们用爱情的蜜浆酝酿
醇美的明天 她听了 伸手随意采折一束浪花 挥开
在半空中凋谢成短促的 透明的花瓣雨 她说:
对明天 或明天的明天 我私豢一丛完美的怀疑 因为 ---
于同一座礁石的粗面上 他们的悲绝驮骑着缄默
的阔背跌向枯竭的浪花田 自戕 远处零星地传来
骨骼在烟火里爆裂的声音 血 剧痛地皞叫着:
而他 在黑夜狡狞的眼睑下 用贞操射精 呢喃:
我们将沿靠单行道远去 为了叩悼昨日的眷恋让我们生个孩子
因为爱情的永恒 所以我们必须永生:他说
眼睛眯线着 看到巡察队的小型飞碟凌空盘旋
以紫光集射 她揩掉泪水的炙烫 紧捉他的肩胛 投跃
那片漂浮着残垣废柱的海蓝 当时 纤弱的雌卵
怯怜怜地隐藏在憔悴 不断收缩的卵巢里 抿住苍白的唇
瞪着一只两头精虫惊叫一声
9.18 am:当时 他正为历史的伤口缝针
地上种着天井吃剩下的一方快熟烂的阳光 他蹲着
屏息 听到昨夜草坪在窗外残留的魇呓 听到
较远湖水与群山恐惶的骚动 甚至群山后雪地上
熊熊烈火正烧蚀的胃鸣 嚣肆而贪婪
他蹲着 屏息 不做声 妻儿互相缠拥病黄又虚脱
的冀望席地睡去 而历史 历史竟从天窗负伤
跌落 浊黄的血花溅开在他的左颊上
驳杂的噪音里偶尔弹出零散的断句 显然有人
依然为一种渐行渐远的美丽祷告 譬如:
………..地球已氧化成一堆淡灭的水晶……….
他蹲着 屏息 听了 朝那画面忽明忽暗的彩电
甩扔一团干瘪的虐笑 当时 妻子醒来 以塞积污垢
的指尖 从光片的左上角抽出一条滋滋作响的银丝
穿过最后一根前天已啃净的鱼骨 流着泪 为
历史阔背上的伤口缝针
2.15 pm: 当时 发丝扬起的灰白溶化入忧伤的翠绿中
他们围聚盘坐 战战兢兢的文字匿藏衣袋里
不再写实 或说话 沉默显得冗长而温柔 有人
在隔房手术枱上清淡的灯光下分娩 剪割的呻吟
用舌尖挤入牙缝间 他们沉默地围聚盘坐 笔尖
微驼地负苛着庞巨的饥饿 已无法为诗节梳理剔亮的
线条 诗集在第七个抽屉内益发颓废 抉择自缢 窗外
动机甲兵在乱扑似蛾的探光束间走过 说:这全只是一宗
贪婪的阴谋 其中一柱探光束似银白的铜管
自窗外硬闯进来 他们伏地 屏息 汗湿的掌心 轻
搭在黑夜的肩胛 不做声 不愿惊动探光束那
敏灵的鼻尖
第十五天紫蓝的午后 他们在一片干净的烧焦味中
抵达一座沸腾的飞瀑 在枯涸中的温池旁濯足洗澡
脸庞的情欲离明天的蔚朗更遥远了 刚生产过
的妻子清洗下体神圣的鲜血 丈夫以裂唇拭掉她颊上的
泪水 夜 预早崩落 一只孤惑的狼 在远处发出长刺的皞啸
那是妻子生产后的第三晚 他们于黑夜的同一个刻度同时
听不见地球转动的喘息声 就这样的 那些仍旧犹豫的
便决定了 决定熟读诡秘的末世纪论 考究 甚至信仰
文中提及的新时空乌托邦 那是唯一的出口: 丈夫说
他们 一群虔诚的悲情主义者 在教堂的楼阁里围聚盘坐
不再写醇香的诗章 或说话 聆听简练的汇报 证实
地球的背部已遭受第三级的灼伤 严重脱水 过后默默地
收拾行装 地图 罗盘与少许的干粮 都决定了 裹着
一股已被挑骨去刺的心情 出发 机警地离开教堂 在
后门前跨过被击坠的十字架 天色渐渐发白 一群浅青的
乌鸦走散于中毒的草坪上 啄食细短的晨光
第四十九天入夜时分 他们已攀越三座山头 在
巨树秃枝剪落的碎翳里以口袋中的文字充饥
浓发绺绺束束转灰 孩子才八岁呀 母亲捉住女儿的问题
说:因为砌筑与捣毁都是同一双手 第七十七天的破晓
有人说:四分三的地球已彻底被寂寞爬行 然后把随身听
草草葬掉 第八十五天的响午 他们扯住汗滴的细声走出
大森林 登上末世纪论里时空转换磁场的山丘顶 向
下看 大家都不做声 连微笑也没有 然后陆续地走向去
妻子回头深深眺望 丈夫说:那儿 他遥指远处瘖哑的
废城 只能赐于我们一个嘴唇开在肚脐的孩子
当时 他们互相扶持走下去 婴儿沉睡怀里 无数发丝
扬起的灰白 在酸涩的风中 逐渐溶入忧郁的绿色里
12.08 pm:当时 死亡以黑以黑胭脂描亮的冰唇轻轻地吻
已经壮丽地出发了…………..。
而他 一枚硕实的惊悸刚刚折返 双脚伸直
降落于他意识在幌翕着睫毛的部位 其实 他
垫着一叠厚而苦的灰翳平卧在防空壕的闷湿里
自一段脆碎的小旽中醒来 醒来时以为自己
早已死去 感觉仿佛又听到死亡缕缕尖细的声线
从莫名的空间游来:欢迎大家 欢迎大家归队
已经壮丽地出发了 已经飞过肢残多病的金字塔
飞过人面狮身泪水盈盈的眼睛………..。
而他 也习惯了 用所有精致的忧焚熟练地揩亮
镭射枪的长柄 这是他们苦苦锻习如何净化恐惶的
法则 如何随心拐用遗忘 不断提练无惧的
纯度 把自己漂滤成最唯我的个体 点数过憋着闷气
的镭射弹 他燃根烟 浑浊的灯泡把昏黄的
淡光压缩进气氲的潮湿里 在寂静中连续地挤裂开
震耳欲聋的声响 使他陷于絮乱之中而无法追缅 所有的
空白枝节地茁大而都停留下来 停留在这硝烟及流弹的
时代显得必然 家及爱人已回退向愈深锐的角度
日益细瘦 连记忆也认生了 而他 一根烟的长度之后
能擒猎的也只是一些往昔的残光败影 譬如一场电影的
碎景 对白里的断句:…….偃卧的投影小睡着短瞬的
静丽…….涟漪始终将姗姗来迟……..晶莹的一枚汗珠
自颔边断落 落入防空壕内孤寂巨大的霉锈中 有个女孩
从地面下来 有人从脆薄的憩眠惊醒 军靴与砖灰的
摩擦声如针 她急步拖些愉悦走过去 说:在风雪的
纠缠中 所有的樱花都不预约地盛开了 过后 把手中的
一大束水仙 插入他的枪口里
已经壮丽地出发了 已经飞越恒河被频频猥渎的历史
一颗曲线优美的弹头 飞入这座都市的领空 所有的
樱花在飘雪靦腆的容颜中都不预约地盛开 而他
在第二根烟尾端颤动的细焰里似乎已看见明天赤红色的
梦 雅静的向他回眸微笑 当时 死亡绕道沿着他的背脊
节节升起 以黑胭脂描亮的冰唇 弓身 染黑水仙那蝙蝠式
灰影的洁白 再弓身 轻轻地吻他的额田
8.54 pm:当时 他声嘶力竭地呕出一截非洲象的粗鼻
醒来之后他便阅读过早上整堆破烂的时间 一段段
传真过来的简报 而远方却复印出来一张张血迹的腥冷
略提细节化的破坏和被破坏 这是他快乐的
本质 甜腻腻的 和桌上的咖啡定静成一面黑色的微凉
其实发丝已成束成束的花白了 才四十开外 嗜咸
阔额而低眉 偏好各形式暴肆化的思考 思考着
如何阉割半个地球 戏玩于指甲的尾端之间
他偶尔也会无端端地淌泪 他说:孤独 它竟华丽得
叫人神伤 妻女挂在墙壁上呆滞地看着他 看着骄傲的
水晶灯 猎获的兽头标本 金铸的气枪 以及
后天孵化出来的暴戾 雄心 寂寞 而他 继续习究
无敌的异能 继续偶尔无端端地淌泪 泪水蚀穿过
书房的云石砖地向地下室的泳池滴落 把整池的
绿水煮沸 浑冒着灼烫性的黑烟
午后 他与八位人造智慧电脑砌磋 策划如何
进攻 拼吞丰饶的黄河流域 梦境在痴愚的
测幻中賁张 一道充塞着火药味的阳光自天窗倾斜
射入 横切过他的熊腰 那儿 他慬细地饲喂着
世纪末的千秋大业 一栋彻底毫无鹰架的宫殿
他逐一封锁所有的电脑 收音机嘶嘶地哑着嗓子
电视是一面冻静的黑暗 暮色从荒凉的废墟中
跛瘸着右腿懦懦走来 他浸躺在皂泡浮舞的
浴池里 钻思 自省 镶金的水滴声一枚枚地
自喉头漏出 他骤然感到肠胃一阵凶狂的抽缩
黑夜以伤痕累累的胸膛依贴于每一面窗镜上 他大幅度地
扭曲着脸上的岁月 示威群推拖着最后一只灰鲸的
巨尸狠撞宫殿的入口 硕肥的血管爆开于
眥睚的眼球 传真机送来一则关于十万名动机甲兵
在远方被击溃 撤败的急讯 当时 他正在呕吐 不
停地吐 痉挛似地吐 热汗天昏地旋的与火 自耳根
燃开 最后 他终于呕出一些东西 摇荡着的 恐惶的
一截非洲象的粗鼻
3.26 pm:当时 有无数架飞行物体拆开诡谲的天色
毕竟 他已尽信自己将霉锈成一具最
彻底 最洁净的孤寂
他的双腿如大摆钟摇荡于第一百八十七层楼
的高空 一切显然已辽远得连所有健全发育的
想象都无法抵达了 他以为可以抚触
紫红的天空所以便伸举双臂 包括曩昔匪夷所思
的巨梦 理想与记忆方寸接方寸的被氧化 什么
是什么都掌掬不起来了 似一只巨型 瘫痪的水母
每一次捞触都是一种神经中枢的殛劈
他坐在第一百八十七层楼的花毡上相信所有淡入的
过程 他想:淡入是唯一的程序 用光年的节奏
全部的视觉映像将被速速白褪化 包括生命
包括昨天 昨天只是一棵蕈状的云炸 昨天
是一篇致命的诗章 是被翻新 修葺过的历史
当连梦都被挡驾于睡眠的入口外
地面是十万平方公尺的孤寂 严重发炎 红肿及
溃烂 而他 流着癯瘦的血丝 耳朵与鼻腔
在失调的缩压中缄默 承受同等类型的针口
在他身躯缓缓倾斜向粗糙的半空腾跃出去
时 凝结的血丝轻轻扬开 以坠跌的速度
跳完最后一支舞 当时 有无数架无声的
飞行物体 划过 像一道冷冽的刃光 拆开
诡谲而魑魅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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