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蛰居在时间的屋子
从出世的那一天
我卷曲在岁月的摇篮里
看着光束透射窗镜
细风从门扇的细缝穿过
鼓击从房间传出来
从未间断的震荡
我感觉温水窜流环绕
着屋子的金属管的热意
然后我逐渐长大
屋子每一年跟着长高
我的手臂增长 屋子
便添筑一道水泥墙
我的腿肌变粗 屋子
多覆盖一座瓷瓦屋顶
我的体高抽长一寸
屋子也长高一尺
当我开始懂得话语爬行
挺立跨走蹦跳疾跑
屋子的鼓击日益激烈
震耳欲聋地爆裂
宛若挥霍不尽的青春喧哗
把屋子照耀得日夜通明
然后自己不再长高
屋子也不再长大
外墙的漆层开始龟裂
我青春的种籽不再萌芽
灯泡接着烧焦蕊丝
閤眼的光疲于试图
掩蔽伸吐白舌的黑发
不久失眠便来探访
屋子的内墙撕开一道
蜿蜒曲折的裂痕
犹如眼角的鱼尾纹
岁月擦洗不掉的排泄物
下雨的时候屋顶开始漏水
潮湿饲养一田苔菌
皮肤的干燥涂满黑斑
视线纠缠着老花的攀藤
模糊如屋子窗镜上的尘埃
四十岁的时候我瞥见
衰老第一次闪身的影子
屋子的水管无端端迸裂
洗脸盆的排管被断发
堵塞 心脏的跳动偶尔失调
遗忘暗袭我输入脑袋的资料
舔净打印在记忆版图的影像
屋内楼梯的手拦窸窣松摇
漏水滴蛀蚀石膏天花板
似酸液侵蚀我溃疡的胃囊
食欲萎缩还严重脱发
不知何时惊觉自己瞬间
老去 失修的窗扇卡住不开
木椅折裂脚踝而瘸跛站立
药箱被色彩缤纷的药丸挤爆
纷纷伺机从口腔逃离
刮伤的木地板裂撬而起
支柱无力地向右倾斜
验血成为必要的定期活动
检验报告驾驭着生死
数据纷纷为健康设立路障
屋顶多处漏水 沟渠多处
滞塞 油漆以块状剥落
早晨醒来之际我依然听见
自己的心跳 体内的零件
却在日夜的操作系统中
逐一氧化 磨损 败坏
水管输出锈迹浊黄的水
电源被断裂的钢丝截拦
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而身体就是一根蜡烛
烧尽最后一叶火焰后
才懂得什么是虚空
我们都住在时间的屋子里
蹑足走过屋檐的橘猫
草地上乱啄觅食的麻雀
在脚边恬睡的狗
甚至所有以形貌现身的
都住在时间的屋子里
有一天屋子坍塌了
一切将被埋覆在废墟中
唯有毫无损伤的时间
将会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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