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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尾的某一个早晨,消耗了将近十八小时的飞行转机待机,从一座机场凌空飞移到另一座机场之后,我又从机舱那巧小的椭圆形玻璃窗看见稔悉的海岸线,深邃的湛蓝海上有如折纸般细小的货轮,以接近凝静的速度迂缓航行;然后我看见第二大桥以弯曲的身姿变成一条庞巨的蜈蚣跨越岛屿与大陆的隔离,Gertak Sanggul那座小山丘的海角,那条割切BatuMaung市镇的笔直公路,最后听到飞机的轮胎鲁莽的与跑道摩擦而刨削出来的吱吱噪音。
离开了近乎三个月之后,我又抵达了这座再也熟悉不过的国际机场。把头额的侧边倚靠在窗镜上,眼前那一小块局促的景物在视域里紧跟着机身的滑行而转变,犹如一卷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一张衔接一张地闪现,消失。那些流转如走马灯的景象,其实在每一次抵达之后都已经观赏过了,但在那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也许当时的心绪被一股莫名难解的郁抑镇压着,我看着,看着却开始觉得这一切竟变得那么生疏与陌生,顿时浮升一种身置异乡的错觉。
我半世纪之前出生在一个名为Jitra的北方小镇,却在禾浪青葱的米都长大,而槟岛是大学毕业之后迁移过来立业成家的地方。回顾曩昔超过二十五年期间自己无数次搭机离开这个依然或永远都称不上是故乡的地方- 槟岛- 的那丝情愫,就好像没有什么不舍,但飞机撤地起飞后竟又即刻惦恋的矛盾感受,有一些不以为然,却又不由自主。也许我们这一生活着的任何时刻,总是期盼获取新的东西,或眷望前赴这地球上新的地点,一个回忆里不曾记载过的地方;但往往,甚至常常,在新的东西得手之后对旧物的丢弃又深感惋惜懊悔,或一旦抵达新地点不久之后很快的内心又囤积一股回家的冲动。
在过去超过二十五年的期间自己不曾离开这个不应该被称为是故乡的槟岛这么久- 将近三个月,之前最久的一次也不超过三个星期。三个月之中,我身处于一个南半球的远方,也是一座岛内的一个城镇。在寒冻得叫人双手麻痹的冬季深夜里,我常常卷缩在棉被下刻意地,狠狠地想念着这个地方-槟岛,一座我在90年代初从北方往南移居的岛屿,而且一不留意就这样的犹如一枚种籽在生命的洪荒中被搁浅在某一个弯角,卡住了,无法动弹的留在原地,萌芽,拙根。
我就这样的在槟岛渡过了超过二十五年的岁月,无数次地离开又回来,无数次的在高空凝望着笔直的槟威大桥渐渐远去,或是又朝着同样笔直的Komtar逼近。其实过去确实也很不在意这股远离与逼近的心情,也可能是这两者期间的时段不长,所以那种离别的情绪还来不及彻底沉淀及发酵之前,自己又归返重聚了,表面上的感觉就好像不曾离开过一样。这一次的三个月,我把自己处置在一个遥远的南方,一个地理形势及城市设构与槟岛截然不同的地点,也许是类似长久的隔离感,不禁教我无法自制的重新检视,甚至从零开始认识这个我居住了超过二十五年的地方。
恰似一个来自远方的旅人,这一次我仿佛首次来到,而不是回到,槟岛 - 一个我不曾踏步的地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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