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为你,我写诗。
2.
我们都是不为什么而写诗的人。
你说过:写诗,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
3.
大学时期,我们常常在多风的文学广场里约见。工程学院与牙医学院其实离文学广场颇远,所以我们通常都挑星期六下午聚会,聊天。或是晚膳时间在十七区的某一条街某一间屋外的篱笆门外,坐在石墩上闲谈文学,而你开始对我谈起诗。你总是说得比较多,我只是在学习,在听,一直听,听久了,便写起诗来。
我第一首比较像样的诗,就是在你的熏陶下,在那个地方,那段时候诞生的。
4.
其实我们自初中一开始便认识而成为朋友,那时我只知道你的华文很好。后来才知道你的文章已频频见报,更后来还以张痕的笔名在报章上长写连载武侠小说。
今天,你写诗,写评论,这段悠悠漫漫的文学路,回顾一瞥,已是一般蔚蔚风景。
5.
我偶尔会为自己的文学虚荣心深感惭愧。
你切没有,这个我看得出。你总是安稳地静观文学种种光怪陆离的现象,把自己边沿化于文学舞台上的嚣闹,交击与争斗。偶尔看你出席文学讲座,你只是很认真的演毕自己的戏量便返归原位,很少全场周旋,更少显耀。当多数文学参与者忙着想寄赖出书及文学秀冒出名,期待参赛得奖而一炮而红时,你总是置身于种种文学舆论与焦点的圈外,镁光灯的眩丽和诱惑,对你,只是一场场微不足道的人间游戏。
6.
有位年轻的写诗人曾骄傲地宣称:诗,是我的信仰。
你听了,便嗤之以鼻。
7.
不要像我,对文学总是怀拥一种激情已过的感觉。
我一直希望你是对文学会有野心的人。我本身对诗,对文学,其实已不寄望以任何期许,我不可否认对文学仍保留浓郁的亲切情愫,但我相信在各类生活支节的轻重的慎虑下,如事业,家庭等等,我必须做出较合理的决定去选择其一二。
但对你,以你对文学所付出的心血,那种坚固似铁的联系和现今你所示露的文学本能(literary instinct)与潜量 (potential volume),你应该对自己未来的文学贡献显得更具信心,甚至更策划性的去自我提升。
8.
我曾跟你说过:文学创作是没有必要走中庸之道的。
当然,斥拒中庸之道未必就得采取偏激的态度,更非沉溺于极端品味之癖。我往往会误陷类似的圈套里,而你却可以总是体现一种文学绅士的风范,表露一股比一般创作者较宽容的涵量。
审顾你的文学经验,一路走来,你已越过写实,现代,超现代,后现代,甚至后后现代的途径,你对这些种种理论的明解及消化,确实比多数的写作者来得强固与深入。而今天,你的诗风竟洋溢着浓厚的光达主义色彩。它表现一种非依赖或倚重某个特殊主义的风格,但它却可以归属任何一种主义的接纳程度里。
我就无法做到这一点,过于壮大的个人主义往往显得过于极端,这导致作品只走向局部性的读者群。而你除了能焕发独特的个人色彩,还可以汲取广泛的口味共鸣,避开投其所好与媚俗之嫌地让各层读者群接受及喜爱。
你类似的文学造诣,坦然的,较其他作者高人一等。
9.
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我们曾由于工作地方的距离而疏于联络好几年。偶尔新年期间见面畅谈,除了说些生活巨细,大家始终还是离不开文学与创作,关于正在阅读的书籍,关于文学风潮之类的课题。
大家依旧不停创作,只是产量之差逐渐被拉远了。你不只写诗,评论文章亦不断见报,而我,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
10.
今年由于大家都同在槟城工作,就算上班地点隔座海峡,大家见面的数次亦增加了。多数是有朋友从远方到访,大家便约在光大的某一间咖啡厅见面。有一两次是上来我的第十层公寓,背着远处一小片形状不定的海蓝聊天。当然主题还是避不开文学,只是加多了其他的生活琐碎,如婚姻,家庭,职业之类的巨细。
谈累了便遥视远方的景色,偶尔会看见轮船缓缓航行而过。
11.
不得不说起你的文学评论。
不得不说你是马华目前最标青的文学评论创作者。
其实以你的学术背景,以你作品的质与量,我相信标青并不是一种过誉,而是过于保留。你是工程系出生,在繁复的各种工程技术语里,你唯靠大量的阅读经验,通过学习程序去进行文学理论的创作。现今除了驻居海外的一两个文学评论家,我想还有这份恒心与毅力去究钻这种冷门的文学支流的已寥寥无几,你是其中的一个,也是最优秀的一个。
从你对作品的批评态度与手法,便可探知你的文学涵养。我不反对创作的主观性,但文学评论毕竟是一种文学创作的再创作,就如剖解一具尸体,不可凭死尸的外表状况看一眼便诊断死因,每一具尸体都有一些只通过细心剖解过后才能判断的定论。
客观,是文学批评最先具备的条件,而你,便可以客观的理念来为作品展开层层的分析与诠释,不哗众取宠,亦不一厢情愿,赞誉与贬恶都带着同样的重量,我想这不是很多人都可以达到的阶段。
不偏激,不偏袒,不偏差,这三不是你在文学评论所持有的优势。
12.
你曾说过:文学创作是一辈子的事业。
我不晓得自己是否可以如此,但对你,这句话的真实性我的确深信不疑。
(刊登于【南洋文艺】“我最欣赏的作家”特辑, 1999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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