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21, 2023

旧作重抄:夜雾(4)

 



7.

她骤然睁开眼,那枚痣无法自控地抽抖一下。

她抹黑爬下床,被单挤揉成一团。丈夫微张着嘴巴虾卷似地赖在一旁,打少许的鼻鼾沉沉醇睡。冷冽的气流回绕着房间飘游,她紧紧拉密穿在身上的棉衣,仿佛只要一不小心漏个缝口,那种沁脾的寒意便会钻到骨髓去。

正当她移身到床边时,钟声嘎然冷幽幽地响起,浑散在穆静的黑漆中。她心中一急,右脚快速伸下,她突然呵一声低微地尖叫,原来是右脚踏空,触及的不是拖鞋,而是刺冻得如结冰一样的洋灰地面。她快捷的把脚板缩起,俯身摸索一下,抓到了拖鞋,把它排好来。

借着在观音旁闪幌的蜡烛焰光,她抖索地走向厨房,揿亮昏黄的灯泡。

家翁走进厨房,正打开水喉的她叫声爸。家翁笑了笑说:近来天气真冷,你妈的风湿病又发作了。她只是听着,双眼注视着已半满的水壶。水位速速升高,然后关紧水喉,把水壶盖上。

家翁六时半左右便推开大门走出去,穿着一身去晨走的衣装。

她在屋子内前后走动,棉衣仍披在身上,感觉有些温热了。她煮水,泡茶,从冰箱内拿出苹果与黄橙,用洁布把神祖灵位抹净,茶杯与水果摆放灵位前,然后上香。

她结婚后首渡过的初一,嫁过来的第十天。

丈夫七时许从房间满眼惺忪地走出来,她在客厅内扫地。

他靠在墙上问:我爸刚才对你说什么?

她边扫边答:他说天气冷了,你妈的风湿病又发作了。

丈夫把门开个窄缝窥看,泛白的晨光惨淡地自两扇窗口泻落,把房内的晦暗逐渐洗涤掉。房内的寒气仍旧赖着不走,稳静地淀积在每个角落。这么冷。丈夫心里嘀咕着。他看到大木床的左边整齐地放着枕头与折叠好的棉被,另一边躺着身型削瘦的母亲,棉被覆盖到颈项。

把门关上,他向她说:十几年的老毛病了。

她继续扫地,棉衣已脱下丢在床上,感觉到发头有些汗热了,两三枚汗珠从背部渗出溜下来。屋后传来丈夫洗澡的声音,一桶又一桶冷似冻冰的水溅在地上。屋内的暗翳急急消褪,温柔的光线丰沛地充注着微凉的空间,甚至潜入每个阴深的暗角。

扫完地,她便开始弄早餐,先冲壶黑咖啡,整家人都溺爱咖啡,尤其是家婆可以从早喝到晚。然后倒一小碗米粉,加蛋,加糖,添水一起搅均,然后倒一勺在平锅底上,烘热的油气向她的脸扑升上来。

丈夫穿好衣裤从房里走向饭桌,一壶热腾腾的咖啡与一碟米粉糕放在桌上。

一起来吃吧。丈夫说。

她在屋后正准备洗衣服,听到了便暂时把衣服丢集一旁,走进来。

要叫妈一起来吃吗?她问。

你去叫醒她吧,一定是昨晚没得好睡。丈夫说,乌黑的咖啡以弧形的姿态跃入杯里。

她敲了三下门。叫道:妈,吃早餐了。

没有回应,她又重复敲了三下门,用力些。

还是没有回应。

进去把她叫醒吧。丈夫说,啜口咖啡,再拿起另一块糕咬了一口。

当他咬第三口时,一声凄厉,惊骇的尖叫撕裂清晨的谧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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