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所有的
眼睛 所有巢着爱的
心 才懂得缓缓
睁开来
*
I.
站立起画架 铺贴一张
木味鲜涩的宣纸
蹲向缄默的河 蹲向
嚣嘈的垃圾 沾了沾
一束幼鹿褐色的纤柔
描绘一系列空洞 龌龊的
黑白精选
蹲向不再涌动的河 听到
水 在每一张濠沟的出口
愉悦的尖叫
II.
不按时成形的云 其实
是一场场烟气渗透 熏黑
而且过度发酵的雪絮
以倾斜如刃光的姿势
飘落 带些浓浊的血腥味
搂吻在窗前盛开的
各色花类 及肺叶状的
蝶翼
二十世纪末的其中一个定居
是延期将会从生活
左边的臂膀 开始纹上
死亡的图腾
蔚蓝 白云 雨珠和风
自然也无法逃避 因为
滋长似丛林的烟囱
指向天空睁开黝暗的眼睛
III.
他一醒来 八岁的瞳孔
便醒来在电脑高解度的
画面前 萎缩的指尖
习惯性地放在象牙色的键盘上
符号化昨晚那场简短的梦
关于电子游戏机 关于
钢琴班 关于补习………接着
以一或零把所有的资料
压缩 输入扁平的磁碟中
喘息在文明超速膨胀的都市
纸鸢 陀螺与弹珠纷纷
从稚龄的梯级滑落
他只好以半导体 真空管
微型软硬零件……..去豢养
岁月那只脆弱且早夭的
童年
IV.
一只鱼 孤独地闪着
日益黯淡 熄灭的鳞光
晃着夜游的焦虑 搜索
天蝎星的位置来确定航线
朝向流言里的最后一座诡秘
的弧弯 朝向纯白色的源头
游过海洋的伤痕如游过
一大片一大片预知的死亡
在铅黑的水层下
最后一只鲸鱼 用悲伤
去探触 甚至揭露 一宗
刻意被张扬的蓝色命案
V.
他开始从树荫最茂密的中央
迁移 迁移到多风的河口
从河口到镇外 然后
听见树 最后一次倒卧的咆哮
在转辄的刃光里 一闪即逝
对类似绿色的肃清法 他目击
以困惑 深感那座
砍劈掉上半身的痛
屠杀的噪音在入夜时分
便远去 溶化在冷冽的静寂中
他伫立于一截树头的年轮上
眺望 赤裸的岁月在山坡
排列 拼凑成土壤泪珠状的
伤口 甚至裎露抗议那无声的手势
暮色犹如血染的火光 一只白鸟
惶恐地扑翅 试图划破
那腥味流离的长空
VI.
黑夜在对岸 汨汨地升起
颓败的颜色 发髻压在脑后
她从丛丛破旧的暗翳走出
门外 走过有人以时间垂钓
的河边 走到庙寺前的大戏台下
香柱的浓烟 随着回旋
的风向滚过来 她抬起头
睁开眼 台上的壮丽与喧哗
被泪水漂白得一片模糊………
她安静地坐着 旋舞得蚊蚋
终于停息在银白的法尖上
猫 蹑踮着草的声音 穿过
长凳的双脚 然后灯光淡入
浓妆的脸谱急急退下 配乐
混着一股枯槁的气味逐渐微弱
她自稀薄的掌声站起 走过
三两排微凉的木凳 和一群人
沿着河边走过寂寞的街灯
蓦然回首 发现所有的身影
已在后头严重地掉队
VII.
从荒林 从蓝空 从海
从没有枪弹没有铁笼没有网
的角落 最后一只犀牛
最后一只银狐
最后一只熊猫
最后一只火鹤
最后一只鲸鱼与海豚
靠着暗夜最深最阔的流光
陆续地出现 在一座奇禽异兽
的博物院外排队
标本 虽是
死亡最华丽的浮雕
却是存在的唯一方式
VIII.
每一座山都有预感 绿色
是愈来愈无法掌握及填补了
春天继续带来引爆的消息
被剖解 被迁移 被同化
在某座城市某个嚣攘的地点
和钢柱和玻璃结合与交媾
一种状体改造的必要程序
每一座山都企图奔逃
“奔逃是徒然的”大地说
“在人类的爱未干涸之前
绿色便可以和时间
一般永恒“
*
所有的眼睛 所有
巢着爱的心 睁开来
的时候 会不会太迟了?
(此诗荣获第五届全国大专文学奖诗歌组佳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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