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答案
礼拜天的早晨 你穿着短促的鞋声走上教堂的
梯级 甘美的圣歌回旋于净澈的气氲里 悠悠
地 然后又悠悠地溶化 我在花玻璃底下的光
池里端坐 那是个最尾末最孤独的位子 暗翳
与明亮搭肩同居的地方 你悄悄靠近 坐下
不说一句话 许久许久 我感应到有唇片吻贴
于耳边 你的声音钻进我的耳川:告诉我 生
命是什么 我犹豫地轻轻抚你的长发 想了想
空洞的脑海也不晓得要如何回答 清丽的歌声
继续悠扬于暖晕晕的晨光里 有小风自旁窗刮
进来 细柔的线条触惊了祭坛上沉默的烛火
我们还等不及祷告便起身 怏怏离去 再纯净
的歌声似乎也无法洗涤那灰影重重的心情 跨
出教堂的篱笆门 太阳以把自己泊置于一棵火
枫楻的巅头 我们绕道缓行在逐渐醒来的街心
大家都没说话 只是走着 走进人群涌动的
早市 一丛翻腾的喧闹向我们速速围拢过来
就在各类摊位之间我们看见有个盲人抱着吉打
自弹自唱 瘖哑的嗓声紧跟着手指拨玄的姿势
我停下来掏出一枚银币一挥 倒放的帽子跳
起那银币脆弱的声响 他继续面向人群唱快乐
的歌 你说:那是一双会微笑的眼睛 我握住
你的掌心 说:这也许就是生命 你抬头望着
我 双瞳闪动着深邃的困惑 这肯定不是你预
期的答案 其实我们又何必去苦苦揭露生命的
原貌呢 只要我们勇敢地把掌心伸触黑夜最深
色的地带 多多少少便会预知自己的未来 只
要我们继续沿着形状不定的幽暗搜索光明 我
们将明白快乐与悲伤皆有同样的温度 生命的
颜色是甜是苦 已变得极琐碎了 我们远离了
人群 远离早市 远离教堂 而你的答案
仍旧走失在风中
~走失的迷宫
我们就这样继续在一座小小的迷宫里呼吸 那
儿开个眺望北方的天窗 窗玻璃胶贴着一片厚
实的蓝天 我们日复日在窗底下蹀踱 进食
或入眠 而天窗外偶尔有安静的云垛轻轻游荡
无声无息 有时一飘越过 有时竟停下来 化
变自己的体积与形状 一只天鹅 一艘帆船
一朵花 像一场精彩的魔术汇演 然而我们总
是在百般忙碌中纠旋 我们总是看不见 我们
就这样继续在一座小小的迷宫里呼吸 哪儿有
座凝视东方的阳台 阳台上开满了缤纷的九重
葛 它日夜沉默地遥望着灰蓝的海洋 起伏的
浪头显得忧郁 不安 恰似自己心深处私秘豢
养着的一个要远航的梦想 涉过天涯 穿过海
角 走到世界的屋檐上流浪 然而匆匆又蹓跶
了许多年 自己依旧随着生活指数沉浮 梦想
依旧没有实现 我们就这样继续在一座小小的
迷宫里呼吸 天窗外晴雨的交递 阳台上的风
起飞花 仿佛愈变得毫无相关了 只是一味盲
目的挤入人潮四周走动 也不揣测不在乎出口
的方向 沿着隔墙行走显得更可信赖 而且安
全:你说 我想应该是吧 反正大家都一样
满足地蛰伏于那一小片温柔的荫凉里 反正大
家都一样 不知不觉中肩背着一座早已走失的
迷宫 彳亍在那不停兜转的风中
~走失的心
我想我不会再给你写快乐的诗 你正要开始一
场命运的远行 你说:我的梦已飞到该转弯的
地方 你就要去远行 简单的行装 交错的心
情 都挤压入皮箱的黯漆里 我掌握不住方向
地游逛街头 坐在第五十九层的餐厅窗旁 眺
望三点钟 往加州的飞机 心中不禁有一点点
悲伤 深夜陪着孤独倾听Carole King的情歌
蔷薇已开满窗外的天台 这正是恋爱的季节
而我们却已分开 今早走在公园纷杂的树影间
蒐集初漏的阳光 你已身在叶落秋深的地方
我如昔生活 继续探觅另一个明确的方向 你
还记得吗 那年我们冒雨去看黑泽明的《乱》
《锡鼓》里的小孩 或是 《Babette Feast》
的夜宴 呵 这也许是朋友之间最纯真的分享
为我们挽留一些些关于春天的记忆 让时间把
它烧成一个美丽的胎记 活在心底 多年以后
我仍旧还在这阳光丰沛的国度 繁忙于幻憬
与现实之间的大蓝图里 用干燥的岁月去铸制
一段赤道的梦 一个周日的早晨伏案听着 L. Co
hen的情歌 有蜻蜓在窗外高低飞旋 我借来
一点点零碎的闲情写诗 不经意地想起千山外的
你 信里你说:理想都纷纷被浅搁了 我只有
重新找回那颗走失的心 我想那儿该是刮风舞
雪的冬季吧 你会不会在窗玻璃上呵开一层雾
气 偶尔写下我的名字 一个远方的朋友 还
在这里 在雨后的夜色里偶尔剪落一片洁净的
月光 用回忆的余温书写祝福及慰问的文字
遥寄过去给你取暖 给一个向你这样的朋友
我想这是唯一可做的事
(全诗完)
-写于1992/夏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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